程越赶到医院时，昏迷不醒的孟安沅刚好被推进手术室。她几乎成了个血人，叶晗身上也血迹斑斑。自家弟弟神经质般微微抽搐着靠在墙上，瘫倒在座椅上的林清则目光呆滞、表情惊恐。
    他的脑袋顿时嗡嗡作响。
    来不及多想，他冲上前去拉住医生问：“血够不够？”
    这话没头没尾，但这名医生和守卫部已经打了多年交道，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够，她之前自存的根本不够用。”
    程池猛地站直身体：“你说什么？”
    “别添乱！”程越粗暴地拦住想往前冲的弟弟，“血库里有其他能用的吗？”
    “没有——您知道的。”医生的眉头皱得死紧，额头上冒出大颗汗珠。这下连林清都发起抖来，程越却点点头，一秒都没犹豫就转向叶晗：
    “你去试试。”
    “让我来。”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医生还没来得及说话，程池和林清却都愣住了。程越又点头：“好，你是安沅的亲戚，说不定和她是同一血型——”
    “部长，你说什么呢？他、他……不可能！”林清尖叫着打断他，尖锐的嗓音吸引了好几个路过的医生、病人的视线。程越不耐烦地示意她噤声：“我们都和安沅血型不一致，先让他去试试！”
    医生见状迅速叫来一个护士，让她带叶晗去抽血。林清不再说话，呆呆地望着手术室的门。
    并不宽敞的空间里充斥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各种仪器滴答作响，人声也杂乱。程越斜一眼满脸无措的弟弟，只觉得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不知过了十分钟还是二十分钟，护士终于小跑着赶了回来，低声向医生说了几句话。程越、程池和林清虽然心思各异，却都屏住一口气等待医生的回答。听完护士的话，那医生脸上紧张的神色终于散去了一些：“程部长，刚才那个孩子和小孟应该是同一血型，没问题了！”
    “好，那麻烦您尽快手术吧。”程越浑身一轻，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程池先是本能地一喜，却又一怔，整个人似乎陷入了混乱。林清比他的反应还要大，她挣扎着上前，瞪着推门进入手术室的医生和护士，满脸不可置信：“这不可能！医生，这不可能的，动物和人怎么可能是同一种血型？！一定是搞错了……”
    “你先坐下！”程越不得不按住她的肩膀，强行把她拖回座椅上。林清不停地摇头，还是不愿相信现实:“不可能……他们怎么可能血型一致？不可能的……”
    “哥，我有话想跟你说。”程池沉默了半天，嗫嚅着看向程越。程越对他一直压着火气，现在说话也带刺:“什么话，说你怎么搞到我密码的？你知道你们俩今天做的事是什么性质吗？”
    程池又把头低了下去。林清一动不动，好像被抽走了灵魂。
    程越看着他俩的样子，心里烦躁得不行。他打开手机，翻出和叶晗的对话框。最新一条发送于四十分钟前。
    他往下翻看着之前的消息，重重叹了口气。
    哒、哒、哒……
    孟安沅在混沌中听到了一阵脚步声。那声音从模糊到清晰，由远到近，让她莫名感到有些熟悉。恍惚中，她看到一个小女孩从自己身边跑过去。
    “外公！”
    小女孩看上去应该只有六七岁，扎着两个小辫子。孟安沅盯着她的脑袋看了半天，随即回想了起来。应该是7岁的时候。
    黑暗中浮现出一个坐在椅子上的老人的身影。他头发花白、面色平和，张开双臂把小女孩抱进怀里。小女孩抽泣了一声，爬到老人腿上，小脸靠在他胸前。
    “发生什么事了？我们的小安沅为什么不开心？”他轻声问。
    “我不想去那里。”女孩声音很小，眼神呆呆的。
    老人沉默了半晌，抬手抚摸她的头顶。
    “但是妈妈不在了。”他慢慢地说，“除了你，没有人能代替妈妈。这是安沅的命运。”
    小女孩委屈地撇了撇嘴，眼角滚下一滴泪珠。她把老人抱得更紧：“可是我害怕。我怕被他们抓走。”
    孟安沅静静地在一旁注视着两人。他们没有看她一眼，仿佛她是个透明人。她望着老人的面容，眼睛渐渐有些发热。
    “不会的……怎么会呢？连外公和妈妈都没被抓走，安沅更不会。”老人耐心安慰着怀里的孩子，“你要去做保护大家的事情了，人们都会尊敬你的。”
    “真的吗？”女孩仰起脸来。老人为她擦去眼泪，笑着点头：“外公什么时候骗过你？只是从现在起，你一定、一定要记住一件事——”
    “在外面要说另一种话？”小女孩熟练地接话，“我知道，在外面说外公的话别人又听不懂。”
    老人眼中掠过一丝悲哀。他把自己的脸贴在小女孩额头上，低声说：“是啊。现在只有你能听懂外公的话了。”
    两人依偎在一起，继续小声说着什么。随即，无边的黑暗涌了上来，瞬间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吞噬殆尽。
    “等等……”
    孟安沅浑身一颤，感到身上传来一阵刺痛。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心口酸痛、泪眼朦胧。
    “外公……”梦里的一幕幕还印在脑海中，真实得让人留恋。孟安沅迷迷糊糊地喊着，眼泪沿着脸颊滑下去，打湿了头发和枕巾。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梦到过离世的亲人，如今突然梦到外公，不禁有些情绪失控。
    “孟同学你醒啦？”旁边伸过来一个脑袋，惊喜地打量着她的脸。孟安沅看清了她身上的护士制服，抽噎几声后逐渐从梦境中清醒了过来。
    “我……”她一开口就发现自己嗓音干哑得厉害，没说几个字就爆发出一阵咳嗽。护士连忙给她喂了一些水，拍着她的背等她缓过来。孟安沅被她扶着半靠在床头，小腹某个地方还是一跳一跳地疼。
    墙上的表显示晚上七点半。
    “现在感觉怎么样？手术结束一整天了，结果你一直没醒，我们都可担心了呢！”护士弯着腰，仔细观察着她的脸色。
    “……还好。”孟安沅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有人给我输血了吗？他现在在哪里？我的手机呢？”
    “当然有，好像是你的一位亲戚？你的血型非常非常罕见，如果不是他，你就危险了。”这个护士转身从桌子上取过一个军用无线耳麦帮她戴上，“手机我待会再拿给你吧，现在你得和程越先生联系。他让我转告你，醒了之后尽快联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