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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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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 2025-07-28 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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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问雪行?礼的姿态端正得挑不出一丝错处。
    “先生从容。”
    纪佑走近,在解问雪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他本想扶起对方,俯身握住那人手腕的瞬间,瞳孔几不可察地一缩——
    太瘦了?。
    曾经执笔教他写字的手腕,如今竟瘦得只剩一层苍白皮肉裹着伶仃骨节。
    纪佑宽大的手掌几乎能圈住两?圈,指尖传来?的温度冰得骇人。
    “夜闯宫门,大逆。”
    纪佑的声音低沉,拇指无意识摩挲着腕间突起的骨节,
    “朕竟不知,先生已被朕逼到这般地步。”
    解问雪抬眸看他,长睫在烛火中投下?颤动的影。
    当年需要仰视的稚嫩少年,如今已成长为需要他微微仰视的挺拔君王。
    纪佑掌心的温度灼人,让他想起去岁寒冬,这双手也是这样攥着他的手腕,君威不显于日常。
    那个时?候,纪佑和他正处于最?美?好的那一年,他们彼此都愿意容忍,彼此都愿意关怀。
    不像现在,回天乏术。
    “陛下?,陛下?怎说得出这?般言语……”
    话?音未落,解问雪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缕鲜血溢出唇角。
    纪佑下?意识收紧手掌,却听到?指节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帝王猛地松手,看着那截苍白的腕上立刻浮出刺目红痕。
    殿外风雪更急了?。
    气急攻心,解问雪喉间腥甜翻涌,他生生咽下?那口热血,抬眸时?眼?底已是一片决绝。
    “陛下?怪臣僭越。”
    他低笑一声,唇边血迹如朱砂晕染,
    “臣却要怪陛下?薄情。”
    素来?清冷的嗓音此刻沙哑得厉害,却字字如刀:
    “臣守了?一辈子的礼数,今日偏不想守了?。”
    烛火微摇,映得解问雪眉目如淬寒霜,那双向?来?温润的凤眸此刻浸满血丝。
    “臣心里明了?,陛下?恨臣掌控朝纲,”
    解问雪笑了?笑,偏偏眼?里没什么笑意,
    “可臣偏要与陛下?不死不休!”
    最?后四字落下?时?,满殿烛火齐齐一抖。
    纪佑忽然伸手攥住解问雪的手腕,猛一发力将人拽起。
    别这?样一拉,解问雪踉跄半步,被?迫仰头看向?纪佑——当年被?抚顶的少年,如今已比他高出半头。
    帝王指尖抚过解问雪染血的唇角,不知道是不是解问雪的错觉,居然显得颇有几分温柔。
    “先生抱恙?”
    低沉嗓音裹着柔和,手上力道放得极轻。
    解问雪苍白的脸近在咫尺,连颤抖的睫毛都看得分明。纪佑忽然想起除了?解文雪死的那一个寒冬,这?人从来?都是这?样苍白着脸,在御书房彻夜陪自己批改奏章。
    这?几年的殚精竭虑,早已将解问雪的身子掏空了?。
    身子骨实在是太不争气了?,喉间翻涌的血气越发浓烈,解问雪却忽地低笑出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讥诮,几分自嘲:
    “陛下?竟也学会虚与委蛇了?——”
    “咳咳咳咳!”
    话?音未落,一阵剧烈的呛咳便打断了?他的话?语。
    猩红的血沫顺着解问雪捂着嘴的苍白的指缝渗出,点点滴落在两?人交叠的衣袍上——玄色龙袍掩去了?血迹,却在素白衣袂上绽开触目惊心的红梅。
    “先生!”
    纪佑吓了?一大跳,手不自觉地收紧,掌心的腕骨嶙峋得骇人。
    在纪佑少年时?,解问雪执灯为他讲解《资治通鉴》,那时?烛火映照下?的侧脸,尚带着几分生气,如今的解问雪,却苍白得近乎透明。
    解问雪的脉搏在纪佑掌心微弱地跳动,像风中残烛,这?个脉相实在是太浮、太虚了?。
    刹那间,前世失去解问雪的痛楚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纪佑只觉得胸口一阵尖锐的刺痛,顾不得什么威仪,手臂一揽便将人半抱入怀。
    “庆熙,快去传太医!”
    他厉声喝道,掌心却极轻极缓地抚上那人单薄的脊背。
    纪佑小心翼翼地顺着嶙峋的脊骨一点点往下?轻抚,像是生怕多用一分力就?会碰碎了?怀中人。
    “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
    解问雪的身子在他掌下?轻颤,每一声咳嗽都仿佛要震碎五脏六腑。
    纪佑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袭白衣下?瘦得惊人的身躯,随着每一次呛咳剧烈起伏着。
    “诶!是是是!奴才这?就?去!”
    庆熙在殿外听得帝王厉喝,吓得一个激灵,略微探头看了?一眼?,就?连滚带爬地就?往太医院冲,帽子都掉落了?也顾不上捡。
    在这?刺骨寒夜里,被?纪佑紧紧搂在怀中,解问雪竟恍惚生出几分不真实感。
    君王胸膛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烫得他心尖发颤。
    这?般亲密的姿势,让解问雪想起无数个秉烛夜谈的曾经——那时?纪佑还会枕着他的膝头,听他讲治国方略。
    可越是贪恋这?份温暖,心底的怨愤就?越发灼人。
    凭什么。
    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死死攥着过往不肯放手?
    凭什么纪佑能这?般轻易地转身迎娶他人?
    那些耳鬓厮磨的夜晚,那些交颈而眠的温情,难道当真能说忘就?忘?
    “咳——!”
    一口鲜血猝不及防地涌出喉间,溅在纪佑的衣襟上,绽开刺目的红。
    解问雪自己都怔住了?,随即被?纪佑更用力的拥抱勒得生疼。
    “先生!”
    纪佑的声音里带着解问雪从未听过的慌乱,那双手颤抖着替他拭去唇边血迹。
    解问雪忽然想笑——多讽刺啊,唯有此刻,恩怨交织,才能换得君王片刻垂怜。
    他缓缓阖上眼?,任由自己沉溺在这?个迟来?的、曾经无比熟悉的拥抱里。
    哪怕明日刀斧加身,至少此刻,他终于不必再独自强撑。
    理所当然,解问雪在这?场感情里陷得太深,深到?生了?心魔。
    他像着了?魔似的,用掌控朝政的手腕去掌控感情,用算计天下?的心机去算计爱人,生生将那段师徒情谊、君臣之谊、乃至肌肤之亲,都逼到?了?绝境。
    几年前的光景还历历在目——那时?纪佑下?朝归来?,总爱赖在他膝头讨要夸奖;批阅奏折到?深夜,少年君王会假寐着抱着他往怀里揽。
    那是解问雪此生最?温暖的时?光,连回忆起来?都沾着蜜糖般的甜。
    可后来?呢?
    纪佑渐渐长成的帝王心性与解问雪日益偏执的占有欲,像两?条背道而驰的线。
    从政见相左到?冷战,从冷战到?猜忌,最?终演变成今日这?般——他夜闯宫门,纪佑要另娶他人。
    最?难以忍受的是,他亲眼?见过纪佑对谢岚笑。
    那种放松的、轻松的笑容,曾经明明只属于他解问雪一人。
    如今纪佑竟能这?般轻易地给了?别人,叫他如何不疯魔?
    这?叫他如何能忍受?
    在谢岚出现之前,就?已经初见端倪了?,谢岚只能说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意识到?自己爱上纪佑之后,日复一日的思虑煎熬,像一把钝刀,慢慢磨蚀着解问雪的健康。
    解问雪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稍受风寒便会高热不退,案头的手帕总沾着咳出的血丝。
    可除了?府上的医师,谁也不知晓他的病况——他不想让纪佑知道,更不愿让朝臣们看出端倪。
    解问雪心里清楚,自己的病根不在肺腑,而在那颗早已病入膏肓的心。
    他并非没有想过放手。
    曾经,他也以为可以做个清醒的臣子,做个得体的帝师,在纪佑需要时?辅佐,在纪佑展翅时?退场。
    他以为自己能从容地看着年轻的帝王娶妻生子,君临天下?。
    可那段时?间,纪佑对他实在太好了?——好到?让解问雪不得不生出贪念。
    那些深夜御书房的秉烛夜谈,那些雪夜暖阁的相拥而眠,那些只有他们二人才懂的亲密耳语……一点一滴,都成了?戒不掉的毒。
    等解问雪惊觉时?,早已深陷其中,再难抽身。
    如今,要他如何放手?
    要他如何眼?睁睁看着纪佑对别人展露笑颜?如何忍受曾经只属于他的爱,被?另一个人尽数占有?
    谁都知道,这?样是不对的。
    可即便知道是错,解问雪也停不下?来?了?。
    除非,他死了?。
    第96章 ·当年
    两仪殿内,
    鎏金烛台上的红烛已燃了?大半。
    烛泪层层堆叠,如同解问雪这些?年呕出的心血。
    昏黄的光晕在玄色龙帐上摇曳,将榻上之人苍白的脸色映得近乎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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