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台阶。”
又有台阶?
这是去哪?
她不知这府中还有那处是这般?
下了几级台阶,便闻见了潮湿的泥土腥气。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脊背发凉。
她仅闻见过这般气味两次,均是在嘉姨带她去的地道中。
谢琅发现了?
他是不是发现了嘉姨?
心咚咚直跳。
她攥着手,指甲陷入手心的痛觉让她尽量保持冷静。
她却不知她每一丝神情变化都落在谢琅那双幽深的眼眸中。
又走片刻,她才发觉不对。
那条地道没有这样长。
那这是……
一口气哽在喉咙中。
嘉姨有条密道,谢琅也有他的,想来也是理所应当。
与他成婚这般久,她都不知他还有地道!
柳清卿头脑中起了风暴,思来想去,被蒙住的眼骤然明亮,终是想明白了这密道的入口在哪。
在他书房中。
“夫人猜到了是不是?”
谢琅忽然开口,吓得她一抖,谢琅伸手轻拍她的后背,“夫人怕什么。”
说罢牵着她往地道中央小厅的木榻上坐下,摘去覆于眼前的黑纱。
柳清卿眯了眯眼,须臾才适应眼前骤然的明亮火光。
她只看了一眼,便规规矩矩垂下眼不再打量。结果垂眼后却瞧见置于木榻上的银色细琐链,这是何用?
谢琅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捞起银色锁链在手中把玩。
白玉般的长指摆弄着银色锁链,在烛火下发出清脆撞声。如果不是在这处,她会觉得怪赏心悦目的。
“可好看?”他问。
在她未回神之前,她懵懵点头。不说旁的,谢琅此人,他的性情,长相,身上每一处全都合她的心意。好似老天知晓她心中所喜,特地为她捏的人。
见她神情溺然,谢琅唇边终于有了笑意。
他心情颇好放下锁链,“那今日便不戴这锁链了。”
意识到他说的是甚后,柳清卿陡然一惊,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谢琅却笑,轻拍她头顶,又将因黑纱凌乱的发丝理了一理,“我今日还有急务无法在府中陪你,夫人便在此处等我些许,片刻后归来。”
柳清卿惊愕地红唇微张,她简直不知说什么才好!
下一瞬谢琅却捏住她的下颚,俯首在她唇上落下一吻。看不清,却感受到了他的愉悦。
天昏地暗,他这人是怎了?
他将她关在这地道中便离开,脚步声渐远。
出去之际却回头看了眼她安静乖巧的侧影。她过去总好奇,今日来了,可会好?
她解开了眼前绑带,才发现甬道内火光明亮。可这深不见底的地道里只有她自己,柳清卿环住自己,背贴在石壁上。好像这样便能不再害怕。
又缓了会,隐约能听见上头的走步声,她胆子又大了些。
榻边木几上摆着茶点,她也不难为自己,吃了一些。
上头还摆着几本书册倒扣在木几上,柳清卿闲得无聊拿过来看,刚看清里头的字迹,白皙的脸蛋便又红又白,不可置信般将书册翻转,看到封皮那缺了一角便心死了。
他从何处寻得她的仙书的?
看这模样还看了许久。
柳清卿:……
柳清卿放下书册,心绪复杂。
她好像从未了解过他……
既不了解他,又何谈爱恋呢?
她愈发确定她过去眷恋的应只是她臆想中的影子。
地道无法分辨时辰,感觉又过了许久,柳清卿在这地道待久了恐惧便少些。她起身壮着胆子往与来时的相反方向走,每一步都很小心,竖着耳朵,若是谢琅书房那头有声响,她就赶紧跑回去。
提着一颗心,这密道可比嘉姨带她去过两次那短短小道精细多了,连地面上都铺上了石砖,石砖之间严丝合缝。墙壁上每隔十步便是油灯,再隔二十步就是火把,将这地道照得很亮。
穿过长长的密道,她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便有一处岔道映入眼帘。一侧火光明亮,另一侧漆黑一片,仿佛往前再走两步便会有猛兽扑出来咬她一口!
她可不敢走。
她走了左侧岔道。
左侧岔道火光愈发明亮,原十步一灯,变为三五步就一盏灯。亮得都能看清石头上的灰尘纹路。
不知是通向哪,反正不一般,她心中想。
又走片刻,便看到几级石阶,上头是一扇木门,门栓正横着。
她拾级而上,侧耳贴在木门上,一点声响都无。
柳清卿犹豫要不要莽一把,虽不知谢琅为何发疯不放她走,但她肯定不能就这样被谢琅困在侯府不明不白过一辈子。
要不打开看看这门通往何处?若是外面的空宅子,下回谢琅再将她关在这的时候她就可以带上银票寻空逃脱。却也不知这会否是谢琅给她设的陷阱。
她这回才发觉,谢琅此人城府极深,前几日是故意放她走,临到她出城给她“一击毙命”。
攥了拳头又松开,后背起了冷汗,她紧张地直咽口水,颤抖着伸出手,挪开门栓。她竖起耳朵,摒弃凝神,极轻极轻地把木门往前走开。透过门缝往外瞧,是一条漆黑的甬道。
再定睛,发现也不算漆黑,墙壁上有悬窗。是地道里太亮才猛地一下觉得黑。
外面好似是花园还是甚的,来往脚步声不断,外头还正在下雨,雨声淋漓,故而她边突兀的木门声并未惹人关注。
她将木门开了一道缝隙,从狭窄缝隙中挤了出去。
弯腰行走,生怕让人瞧见。
走到甬道尽头发现是一间小室,也隔着一道与地道相似的木门,比茶室大些,比花厅要小。
她试探着拉了拉门把,可惜这门锁着,纹丝不动。
看来是要无功而返了,她不禁沮丧。
刚猫着腰转身,就听有人一边说话一边往这边走。她头皮发麻,生怕被发现,立刻不敢动弹。
“近来功课如何?总往外跑,瞧你都晒黑了。我与你父亲商量过,盯着你婚事的人太多,郢儿你转年便十四,也将成人立事了,这事你自己怎么想的?”
柳清卿越听越觉得这宛如撞玉的沉稳温柔嗓音在哪里听过,她扒住悬窗悄悄挺身离得更近。
“我能有何想法?母亲我还小呢,又不是女子到了十五及笄便要嫁人,我有何可急的。再说堂兄那境况,我抢在他前头算怎么回事。”
是爽朗的少年声,听着怎么也熟悉呢?
交谈声与她有些距离,她知日后许是没机会窥探这秘密,便壮着胆子小心探出头。
甬道昏暗,外头虽下雨却是晴天雨,花园廊下又点着灯,很难发现她。
她眼珠看过去,在看到不远处廊下的那两人的侧影时,不由怔住。
不可置信般打量周遭,果然看到摄政王府的那高高画舫。
说话那妇人是王妃?定睛一瞧,果然是!
柳清卿不禁愕然,这密道竟直通摄政王府!
还好适才小心没出声响!
她自觉担不住这秘辛,无意再听便要走。
刚要动,却听那少年脆声说道,“母亲近来为何不让我去找姐姐?那谢琅……”
听到谢琅的名字,柳清卿僵住,往那少年看去。
正此时,少年转身,骤然露出大半的脸。柳清卿看清,愕然捂住嘴。
此少年正是穆子应!
“虽说谢琅是我姐夫,但是我还是瞅着他不顺眼。”
柳清卿听到这话,在刚想透这话中之意时脑袋便嗡的一下,接下来他们的交谈便忽远忽近。
“母亲何时将姐姐认回来?我给姐姐买的那个温泉庄子还在手里呢。”
王妃抬手温柔掠过少年的额头,“还不是时候。”
“一想到日后要叫谢琅姐夫,还真是便宜他了!”
柳清卿捂住嘴僵在原地,待二人走开,说话声远去,她才眨了眨眼。有温热的液体弄湿了衣襟,一阵风裹着水汽进来卷过来令她打了个哆嗦。她茫然低头,又有水珠落下,她才发现是她的眼泪。
她仓皇逃回地道,抖着手将门拴上。
不知怎样回到的地道中厅,她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此刻不觉得冷,不仅不冷,仿佛有火焰燃烧,可她的身体止不住浑身颤抖。
那温柔如天女般对她甚好的摄政王妃是她的母亲?
怪不得那少年忽然出现,又大咧咧露出玉佩给她看,莫名黏上她。
不禁回想起刚刚他刚刚跟王妃撒娇卖乖的模样,那样理直气壮笃定,仿佛母亲极爱他。摄政王妃好像也真的很爱他。
柳清卿呐呐。
他转年十四岁,比她小三岁。
更新于 2025-07-28 04: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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