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梦想也没关系呀。”
    陶雨笑了一声。
    “我也是快二十九岁才勉强摸到一点方向。你才二十，时间多的是。”她的声音依旧虚弱，却莫名让人安心，“我敢打赌，你的同龄人十个有九个也还没想清楚未来呢。真的，不用太焦虑。”
    闻妄雪抿了抿唇，没接话。陶雨察觉到她的沉默，握着她手轻轻捏了捏。
    “对了，”她忽然转了个话题，“你是哪个学校的？”
    “A大。”
    “啊？！”陶雨立刻来了精神，“真的假的，我就在你们隔壁，B大！从我们学校走去A大才十分钟。”
    她顿了顿，又感慨道：“其实我当年第一志愿就是A大，可惜差了几分……”
    “听说你们学校的樱花大道特别美，我一直想去看看来着。”
    闻妄雪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如果你想……等我们出去了，我可以带你进去转转。”
    “真的吗？！”陶雨语气瞬间亮了起来，“那太好了！请多关照哦，学姐~”
    “学……学姐？”闻妄雪愣住。
    “我才大一嘛。”陶雨理直气壮，“难道不该喊你学姐吗？”
    闻妄雪被逗笑：“哦……好吧，学妹。”
    “嘿嘿。”
    说完，两人都沉默下来。四周依然黑暗逼仄，却多了一丝暖意。
    过了一会，陶雨又突然说：“等我们出去了，我请你吃饭吧。”
    闻妄雪：“嗯？”
    “就当是……谢谢你在这里陪我吧。”陶雨轻声说着，“也庆祝我们大难不死。我知道有家麻辣烫特别好吃，不知道学姐你愿不愿意赏光？”
    “这……”闻妄雪犹豫了一下，“会不会有点贵？”
    “怎么会嘛！”陶雨忍不住笑出声，“放心吧！你可别小看我，好歹也是拿了奖学金的人，一顿麻辣烫还是请得起的！”
    闻妄雪听着她那充满活力的笑声，嘴角也弯了起来：“那说定了。”
    “说定了！”
    在黑暗中，两人又聊了好一会，时不时带点笑，彷佛死亡的威胁已经远去。
    但这片刻的安宁，却被远处传来的异响打断。
    “……你听见了吗？”陶雨忽然抓住闻妄雪的手，小声问。
    闻妄雪立刻屏吸倾听。有什么声音在一点点靠近……那是，脚步声？
    是救援！
    两人眼中同时燃起希望，开始拼命大声呼救。
    “这里！！！有人！！！”
    声音在废墟中回荡，好像真的起了作用。那边的响动停了一下。
    陶雨喜道：“他们听见了！”
    希望就在眼前，可下一秒——
    “轰！！！”
    一声巨响在头顶炸开！
    地面剧烈震动起来，碎石簌簌坠落。空气被灰尘灌满，呛得人睁不开眼。
    接着，一束微弱的光照了进来，闻妄雪下意识抬头，却见一块巨石从高处呼啸而下！
    她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朝旁翻滚。可她躲开了，那块巨石却重重地砸在了无法动弹的陶雨身上。
    “啊——！！！”
    闻妄雪瞬间僵住，大脑一片空白。
    沉重的石块恰巧砸在陶雨的右胸口，将她半个身子都压了进去。鲜血从石块下涌出，转眼便染红了地面。
    “妄……雪……”陶雨脸色惨白，嘴角不断渗血。
    “我，我在这！”闻妄雪手忙脚乱地想查看陶雨的伤势，可头顶又传来尖锐的金属断裂声。
    她抬头望去，心瞬间凉了半截。
    借着那道从破口照下的光，她看见头顶一根粗大的钢筋，正一点一点往下滑，尖端正对着她们。
    “救命！这里有伤者！”闻妄雪仰头嘶喊，可周围的爆炸声和坍塌声不断，她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救……救救我……”陶雨虚弱地抓住她的手，手指冰凉，眼里满是哀求和恐惧。
    闻妄雪咬紧牙关。
    没人能来救她们，她必须靠自己。
    她立马扑到巨石边，双手撑在石块下沿，随后猛地发力往外推！她用尽全力，手掌被粗糙的石面划破，膝盖也被碎石磨出血，却仍不肯放弃，一遍又一遍地发力。
    然后，那块巨石动了。
    她再次深呼吸，继续推！
    巨石被她一点一点推开，滚落到一旁。
    陶雨的上半身终于解脱出来了，但情况远比她想象的糟糕。她的右臂已经完全扭曲变形，身下一滩刺目的血泊，整个人脸色苍白，嘴唇青紫。
    “我……是不是……要死了……”她虚弱地喃喃，眼神开始涣散。
    “不会的！”闻妄雪急切打断她，“你不会死的！我会救你出去！”
    她转头望向上方。
    那根钢筋仍在一点点滑落。咯吱，咯吱，每一声都像是死神敲响的催命钟。
    她又低头。
    陶雨的下半身还被压在另一根横卧的钢管下。现在有了光线，闻妄雪能看清那是一根直径至少两米的工业级钢管，预测足有四五百公斤重。
    “我，我马上救你！”她跪在钢管边，双手撑住钢管的一端。
    她屏住呼吸，把全身的重量都压上去开始推。牙关咬得酸疼，汗水从额角滑落，手臂的青筋暴起。
    可钢管纹丝不动。
    “咯吱。”
    她抬头，头顶的钢筋又往下滑了一寸。灰尘像细沙一样洒下。
    “救……救我……”
    “陶雨！”闻妄雪看着气息越来越弱的女孩，内心的愤怒与不甘像火一样燃烧。她调整姿势，这次用肩膀死死抵住，双腿在碎石中蹬紧。
    “快动啊……”
    掌心已经被钢边切出血口，膝盖也被磨得血肉模糊，鲜血顺着小腿滴进石缝，她却根本顾不上，继续用力推。
    那钢管终于被她撼动了一点，向前挪动了几公分。
    “咯吱。”
    然而头顶的钢筋已经滑落一半，摇摇欲坠。
    “妄……妄雪……”陶雨的声音气若游丝，手也开始无力松开。
    “不，不可以……”看着女孩逐渐涣散的瞳孔，闻妄雪眼眶憋红，惊恐地再次扑了上去。手掌死死撑住钢管，用尽全部力气拼命往前推。
    可她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刚才还能勉强撼动的重量现在却完全推不动了。
    手臂不受控制地发抖，浑身四肢酸软无力，血肉模糊的掌心根本无法抓紧铁面。
    钢筋已经彻底松脱，只剩最后一点支点吊着，像死神举起了镰刀。
    “动啊！！！”她嘶喊着，眼泪混着灰尘模糊了视野，脸颊全是泥与血，“给我动！！！”
    她不甘。她恨。
    恨自己的无力，恨自己的弱小，恨自己的没用，恨自己从来什么都做不到！
    “咯吱——”
    钢筋发出最后的呻吟。
    就在这一刻——
    “轰！！！”
    炽热的能量如洪流从体内炸开！
    纯净的白光自她掌心涌出，如星辰般瞬间照亮整片黑暗——
    ……
    白。
    无尽的白。
    没有天。没有地。
    没有重力。没有时间。
    她失去了具体的形体，只剩一缕意识茫然地漂浮。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飘了多久。
    直到某一刻——
    她闭眼。
    再睁眼。
    然后，看见了祂。
    远处，在白光的尽头，一个庞然巨物静静跪坐于虚空之上。
    比山还巨大，比天还辽阔。祂双眼紧闭，身上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仿佛已经陷入了亘古的沉眠。
    在祂面前，悬浮着一颗小小的种子。
    那种子忽明忽暗地闪烁着，每一下都与她心跳的节奏奇妙地同步。
    她不知为何被牵引，缓缓地飘了过去，伸出手，轻轻碰了那颗种子。
    指尖接触的瞬间，胸口涌起温热的悸动。种子的光芒忽然变得炽亮，仿佛在回应她。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
    那沉睡的生物，睁开了眼。
    她与那彷佛蕴含了整个宇宙星辰的眼眸对视了一瞬。
    下一秒，纯白世界碎裂。
    ……
    “咯吱——”
    待闻妄雪回过神来，压在陶雨身上的钢管已经不见了。四周浮动着点点白光，如萤火般照亮了废墟的每一个角落。
    还没来得及思考刚才发生了什么，头顶便传来一声震动。她本能地扑了过去，将陶雨一把拖了出来。几乎是同一瞬间——
    “轰！！！”
    巨大的钢筋重重砸落，就在她们刚才所在的位置。
    仅差零点几秒
    她……她成功了！
    闻妄雪紧张到几乎心跳停滞，还未来得及喘息，身后的墙壁忽然被暴力破开，光与灰尘一同涌入。
    “小小姐！”
    熟悉的声音让闻妄雪瞬间眼眶发热。她猛地回头，看到了洞口前的莉娜。
    莉娜身上带着战斗后的伤痕，脸上灰尘斑驳。她一脚踹开碎石，对身后的几名吸血鬼低声下令，然后冲了过来。
    “小小姐！我们快走！这里要塌了！”
    “好……好！”闻妄雪踉跄着站起，整个人还处于恍惚中，“对，对了！这里还有一个人！她……她需要救治！”
    莉娜上前，只看一眼，便冷道：“小小姐……”
    “她已经死了。”
    死了。
    闻妄雪如遭雷劈，大脑一片空白。
    “我们得走了。”
    说着，她便不由分说地将闻妄雪一把抱起，转身就走。
    “不！等等！她没有！她刚才还……”闻妄雪挣扎着想下去，焦急地辩解道。
    莉娜没有理会，迅速穿过废墟朝着洞口跑去。
    头顶传来沉重的轰鸣，天花板接连崩塌，碎石如雨一块接一块地砸落。
    闻妄雪被紧紧护在怀中，只能呆呆地回头望去。
    身后看到的最后一幕——
    陶雨静静地躺在原地，身下的血泊一点一点扩大。她长发散乱，血迹斑驳，被砸碎的右臂几乎看不出原形。
    而那双曾经闪着光、谈论着梦想，说要请她吃麻辣烫的眼睛，如今也只剩下一片空洞。
    她的身影在逐渐远去的视野中，越来越小，直到最终被坍塌的废墟，一点一点掩埋。
    ……哦。
    闻妄雪茫然想。
    原来，她还是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