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哥,你买菜回来了呀?”
陈山野闻声抬起头,血橙夕阳在道路尽头下沉,落日余晖将狭长弯曲、满布广告街招的街道染得金碧辉煌,连头顶错综复雜的黑电线也添上了一分艺术感,脏乱差的城中村在此时似乎被赋予了新的生命。
喊他的是罗蕊,上了淡妆的姣好脸庞上有从发廊彩色转灯投下的彩斑,红色的,蓝色的。
陈山野假装瞧不见女子眼里绽放出的光彩,只笑笑:“对,阿芒在家等着我。”
他拔腿要走,罗蕊赶紧走出了几步跟在他身旁:“上次阿芒来店里理头发,一直说你做的菜好好吃,听得我都流口水了。”
陈山野腿长,邁出一步罗蕊就得小跑一步,她举起手挡在额前遮住刺眼的光芒,试探着问:“阿芒还说……下次邀我去你们家吃羊肉米线……”
“哦,米线他还是会煮的,不至于难吃,就是羊肉他可能做不来。”
陈山野往路中央走过一些,想和罗蕊身上的浓烈香水味隔出一段距离,身后有单车铃声狂响,伴随一声声“看路看路”。
棠下村里租房子的多是广漂一族,流动人口近三十万,在这里能听到粤语,更多的是普通话和百花齐放的各地方言。
罗蕊急着想解释她可不是要吃钟芒做的米线,她是想吃陈山野做的,可陈山野没给她机会,长腿一转便准备拐进逼仄小巷,他两手全拎着塑料袋,只留一个后脑勺和一声“赶时间先走了”给罗蕊。
看大步流星的男人很快消失在第一个拐角,罗蕊站在巷口气得直跺脚,身后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嘲讽:“看吧,我都说没戏,你偏不信,硬要往块石头上撞。”
回头一看是店里的吴向真,双臂抱在丰满的胸前,一脸看她好戏的模样。
“这条街上多少女的都看上陈山野了,你看过他和谁相好过?连钟芒那小毛头都有来店里找服务,也就只剩陈山野这块石头纹丝不动了。”
吴向真走至矮她小半个头的姑娘身旁,“苦口婆心”地劝:“别浪费时间在他身上,我瞧钟芒那小子对你倒是有点意思,你不如考慮一下他?”
罗蕊狠瞪了她一眼:“不关你事!”
她憋着一股不爽穿过马路走向斜对面的奶茶店,想喝点冰的来降降急躁。
陈山野这人,名字野,样子野,那双眼睛似狼似虎,身材也是一顶一的好,如果让罗蕊能有自己选择客人的权利,那她当然希望陈山野能成为她的常客,总比那些秃瓢啤酒肚老头子强吧。
可他的性子又不像名字那么野,不嫖不赌,连麻将都不搓两圈,和姑娘说句话他还会自动留出安全距离,别的臭男人来发廊洗头理发多数会偷掐下她们的手啊腰啊屁股啊,也就陈山野安安分分眼睛不乱飘,她把胸压低一点都被他避开。
罗蕊觉得总有一天自己能拿下陈山野,虽然她身材没吴向真她们那么丰满,但也算玲珑有致,最重要的是她年轻好看。
在这一拐进巷子里就只能望见一线天空、白天还得开着路灯的地方,她也想努力伸手抓住一些什么,让这混沌不堪的生活有些盼头。
陈山野侧身避开小巷里窜出的电动车,又躲开随意挂在屋檐下的内衣裤,三拐四拐地到了家门口。
把右手的袋子全交给左手,他掏出钥匙开防盗门,楼梯间不见光,房东刚换不久的感应灯似乎又坏了,他弹了下舌也不见灯亮,便摸着黑上了三楼。
笔直的走廊一眼能望到底,头顶走廊灯洒下惨白灯光,陈山野边往自己屋子走,边把邻居们胡乱摆在走廊上的鞋子踢回他们自个门口。
上个礼拜新搬来的邻居房门口摆着粉红色塑料鞋架,跟这环境实在有些格格不入,从单薄的木门里传来姑娘的声音,什么谢谢哪位哥哥送的火箭,什么接下来给大家跳个舞。
陈山野也看过直播,钟芒硬塞给他看的,说里头跳舞的小妹妹长得好看,胸部大屁股翘,跳起舞来挠得人心痒难耐。
他也就看了半支舞,就把手机还给钟芒了。
钟芒问他感觉怎么样,他摇摇头说不怎么样。
他见过更好看的。
钟芒嫌他老古板,不愿意接受新事物,什么抖音小视频,什么自媒体人,什么网红直播,陈山野都没兴趣。
有一次钟芒说,哥,自从嫂子离开了之后,你的生活就好像没再往前走过一步了。
像是车子没了油,就这么堪堪停住了。
陈山野进门后没把门关上,看了看挂钟,钟芒也差不多这时间过来了。
果然他刚把肉菜搁进冰箱里,钟芒就打着哈欠从对面屋子走了过来,挠着睡得乱糟糟的鸟窝头问:“山野哥,今晚整哪样?”
陈山野斜睨他一眼,他本来想着钟芒前些天和他下馆子,想吃清蒸桂鱼又嫌饭店的太贵,他便买了一条回来。
可刚被罗蕊一耽搁把心情都整坏了,他现在不想做鱼了。
他从冰箱里拿出剩余大半碗雜酱肉帽,语气淡淡:“吃雜酱米线。”
钟芒倒是无所谓,山野哥做的雜酱帽子可是绝了,让他天天吃都可以。
陈山野从冷冻库拿出一包干米线,锅注了水搁火上烧着。
他想了想还是不痛快,对着坐在小沙发上刷手机的清瘦青年埋怨:“你干嘛约发廊那女的来吃饭?”
钟芒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开,一对小眼睛眨巴眨巴:“小蕊跟你说了?那你答应没有?”
“没有,我答应干嘛?你自己要约的人,自己去招呼。”
陈山野叉着腰,尽管开着门但屋子里还是闷着一股暑热,有汗水从额头滑至他高挺的鼻梁,他撩高了T恤下摆抹了把脸,走过去角落把风扇按开了,扇叶缓慢旋转起来,滋啦滋啦作响。
“我这不是想给你制造机会吗?你看你这么久了,身边也没个人。”
钟芒从沙发上弹起,跟着陈山野走进厨房,狭小的空间一下子被两人占满。
“我不需要。”
陈山野把米线入锅,沸腾的热水安静了一会,气泡从用了有一些时日的锅底咕噜冒上来。
煤气炉另一边起了火,炒锅里倒入雜酱加热,咸香微辣的酱香味裹在水汽里飘满面积不大的厨房,陈山野把抽油烟机开了。
“哥,你别老惦记着嫂子啊……她都跟人跑那么久了……”钟芒咽了口口水,不是因为害怕陈山野发怒,单纯因为加热中的帽子实在太香了。
陈山野把洗手盆边的小窗推开让香气跑出去,窗外是隔壁握手楼的红色条形墙砖,残阳倒映在镜面砖块上刺得他眼睛发疼。
锅里的水再次沸腾起来,米线在锅里乱舞,雜酱红油鼓起了小泡。
关火的时候陈山野才淡淡说了声。
“也没总惦记着了。”
可油烟机的轰隆作响盖住了他的声音,钟芒“蛤”了一声,陈山野没再应他。
更新于 2022-04-19 18:28
A+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