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即使戴着蓝色橡胶手套,也可以看见凌厉而流畅的指骨轮廓。
江涟看着那枚卵,神色莫测。
半晌,他淡淡一笑,放下那枚卵:“确实恶心。”
周姣:“?”
被他这么一打断,她也没了讲笑话的心情。
暴风雨似乎越来越大。
怒涛的轰鸣声和狂躁的雨声如钢绳般在头顶鞭笞,伴随着海风尖厉的呼号,有那么一刹那,周姣不禁生出了一种错觉——在这酷烈的暴风雨之夜,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她和江涟两个人。
不过,一低头,这种错觉就消失了。
除了她和江涟,还有好几具被变异种污染的尸体,等着他们去鉴定归类呢。
周姣叹了一口气,走进消毒室,为全身做消杀。
一般变异种不用这么麻烦,但这是寄生类变异种,不得不防。
她没有注意到,在她走进消毒室的那一刻,原本被他们收进容器里的卵突然蠕动了起来,透明薄膜里的人脸纷纷露出惊恐的表情。
它们退缩着,颤抖着,恨不得突破生物限制长出四肢,手脚并用地逃离面前的男人。
江涟摘下护目镜,脱掉蓝色橡胶手套,重新戴上金丝眼镜。
他的五官依然冷峻,气质依然洁净,与面前肮脏、湿黏、密密麻麻的人脸鱼卵形成强烈的对比。
然而,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镜片后那双形状美丽的眼睛,已经很久没有眨动过了。
在他的身后,灯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更是蠕动着一团比黑暗更加恐怖的阴影。
那阴影犹如庞然的活物,带着深不可测的恶意与力量,悄无声息地侵占了整层负二楼。
“嘭——”
有鱼卵承受不住江涟身上可怕的威压,直接爆裂而亡。
透明的黏液顺着停尸台,滴落而下。
江涟看也没看一眼那些鱼卵。
他并不在意这种低等变异种的死活,也不在意工作是否能顺利完成,就连刚刚周姣说了什么,他也没有听清。
他只觉得……饿。
很饿。
每次见到周姣,他都会被这具身体的情绪影响,感到极其可怕的渴欲,不得不离她远一些。
这倒不是因为他拥有极高的道德感,宁愿忍受被渴欲灼烧的痛苦,也要远离无辜的人类。
他只是觉得,周姣不配成为他的食物链中的一环。
她太普通了。
而他每一次进食,都会暂时继承食物的人格和意志。
也许在人类里,周姣称得上精英,五官姣美,举手投足间却透出一种雪峰般的清冷锋利之感,身手利落,一只手就能撂倒一个成年男子。
但在他看来,她还是太弱了。
弱且平庸。
要不是这具身体对她抱有浓烈的兴趣——了解她,征服她,杀死她。
江涟甚至不会注意到她。
在江涟的世界里,周姣就像鲸吞下的上万条小鱼里的其中一条。
巨大的鲸决不会去深究某一条小鱼的滋味。
即使那条小鱼,的确美味得要命。
第2章 chapter 2
周姣一出来,就看到一地狼藉。
她不由得蹙起眉头,怎么做个消杀的功夫,这些鱼卵都自爆了?
她以前也碰见过这种情况,但那是因为变异种碰到了更加可怕的存在。
——低等变异种无法承受来自高等变异种的威压,只能爆体而亡,就像人类无法对抗山崩海啸一般。
难道这些尸体中有高等变异种?
周姣的表情微微变了。
如果是真的话,那就糟了。她没有单独处理高等变异种的能力。
她上一次遭遇高等变异种,还是在半年前。
当时屿城市政府对外宣称,海边突然爆发了10米高海啸——实际上是一头高等变异种在沿海一带大肆屠杀。
哪怕时间已过去那么久,周姣都还记得当时的情景。
她跟特勤人员赶到时,那只高等变异种已被逼到桥梁之上,浑身骨刺倒竖,发出尖厉的啸声。
它的眼睛躲藏在半透明的硅化皮肤下,正在急速紧缩着,瞳孔紧压成一线,似乎在警惕畏惧着什么。
然而,它的面前,只有一个人。
——江涟。
当时,周姣距离江涟太远了,没有看清具体的情形。
海滩上全是特殊局的车辆,人声嘈杂,特勤人员极力疏散围观群众。就在这时,江涟突然朝那只变异种伸出了一只手——下一刻,所有特勤人员霍然拔枪、上膛,整齐瞄准变异种,射出一梭梭子弹。
每一颗子弹都挟着可怖的冲击力陷在变异种的皮肉里,可惜收效甚微,那只高等变异种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最终,那只高等变异种在众目睽睽之下逃跑了。
作为密切接触者,江涟立刻被送去做全身检查。
整个检查过程,周姣也在场。
奇怪的是,江涟的器官并未被感染或变异,脑部扫描却显示他的大脑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状态活跃着,数以千亿计的神经元释放出恐怖的电流。
尽管整个过程只持续了几秒钟,但他的神经元竟未被烧毁,不禁引起了有关部门的注意。
有关部门派出研究员,对他进行了长达10小时的问话。
包括但不限于心理测量。
在此之前,他们无论给江涟准备怎样的测验量表,最终结论都是“反社会人格障碍”。
原本的江涟知道自己可以在量表上撒谎,但不能在脑部扫描图和基因检测上造假,于是,他一直把量表测试分数控制得相当微妙,始终维持在“23分”左右——超过“25分”,便会被诊断为“高危人群”。
但是这一回,他的测试分数竟变得极低。
测试结果表明,江涟居然变成了一个内向、善良、不善言辞的普通人。
这跟以前的测试结果大相径庭。
上一回,他还是一个情商极高、社交能力出色、高度自信且自私的完美主义者。
显然,他在这一回测试说谎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说谎呢?
大家都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监控室内,周姣眉头蹙起。
几秒钟后,她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起身把研究员对江涟的问话视频拖到五分钟前。
屏幕上,江涟西装革履,神态平静,却隐隐透出一股古怪而诡异之感。
周姣盯着屏幕看了十几秒钟,终于发现怪异在哪里。
他直直地盯着研究员,眼轮匝肌竟从头到尾都没有收缩一下。
这对正常人来说,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眼轮匝肌不受人的主观意识支配。
而且,他看似坐得十分端正,双手却垂落在椅子两侧,既没有交握,也没有放在桌上或腿上,简直像……没意识到自己还有两只手似的。
直到研究员也坐了下来,他才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抬起双手,搁在桌子上,十根手指如同掉帧的影片般一卡一卡地对拢。
周姣看得浑身发冷。
是她的错觉吗?
江涟似乎是看到研究人员以后,才发现自己的两只手可以动弹。
研究员:“名字?”
江涟没有说话。
研究员见怪不怪,近距离接触过变异种的人,都会出现一定程度的精神恍惚,继续问道:
“高等变异种的分泌物具有强腐蚀性,你作为特殊局的外聘人员,应该知道这一点。我们想知道,你当时为什么想要接近它,甚至朝它伸出一只手?”
江涟还是没有说话。
研究员把他没有回答的问题标注出来,接着往下问。
半个小时后,研究员问到最后一个问题: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江涟终于有了反应。
他的眼轮匝肌被激活,第一次做出眨眼的动作,却犹如埋身于深海沟的底栖生物般迟缓,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不协调感。
周姣眼皮一跳,心里生出一个诡异的想法:他学会了怎么眨眼。
江涟极慢地吐出一个字:“……饿。”
“什么?”研究员一愣。
“我,”江涟一字一顿地说,“很,饿。”
更新于 2024-02-15 2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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