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归紧张问:“就是什么?”
“脑子不太好使。”
“……”
简而言之,是个智障。
看这孩子的情况,百分之七八十是了,阿六爷叹气又叹气,“造孽呦,都说了你们两个在一起不合适,非不听劝,看看,看看,以后这个孩子多遭罪啊!”
明匪玉对孩子是不是智障不是很关心,反正她在他心里就是个只会啃手指头的小笨蛋,大不了放在身边养一辈子,又不是养不起。
他也是这样宽慰谢知归的。
“我又不在乎她怎么样。”谢知归淡淡说着,无视孩子冲他伸出的双手,把明匪玉推了过去。
“她要你抱,快去。”
明匪玉回头看他:“她要的或许是你呢。”
孩子咿咿呀呀冲他笑。
“她不想要。”谢知归看了一眼,直接转身回自己房间。
孩子对情绪很敏感,表情变得很快,瞬间又笑转哭,看着门口吧嗒吧嗒又掉眼泪了,明匪玉擦掉她的眼泪,“怎么又哭了,皱巴巴的丑死了,怪不得他嫌弃你。”
明匪玉在她额头点了一下,小娃娃胖的跟个不倒翁似的向后仰又很快弹回来,她以为大人在和她玩,呵呵傻笑,结果迎面对上明匪玉冰冷可怕的笑容。
“你别笑,等他放弃你了,我就把你扔了。”
小娃娃瞪一双无辜的黑眼珠子看着他,好像听懂了不属于婴儿世界的恶意,小嘴瘪的更深,不可置信又委屈巴巴的,“呜哇哇——”
那天之后,孩子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不肯在摇篮里呆了,一醒来就要人把他抱到地上,不抱她还会闹。
又让人扶着她,费劲撑起两只小胖腿站起来,摇摇晃晃走两步又摔倒,然后又站起来,一直重复,从只能走两步路,到三步,四步……
她走的最长的一次,是走到了谢知归房间前,谢知归正在收拾东西,听到啪嗒嗒的脚步声,抬头就看到门口的小胖墩。
谢知归看明匪玉在后面跟着,就没管,继续手里的动作。
小胖墩好像有点怕他,又好奇他,没有走,咬着小胖手纠结了好久,最后扭头拍拍明匪玉扶着她的手,又指了指屋内的人,咿呀几声,示意他放开她。
“你可以吗?”
“嗯嗯!”
谢知归瞥到余光里有一个胖乎乎的小东西靠近,走路的样子像小鸭子,又摇又扭,好像下一秒就会摔倒,结果啪的一下,她真的摔了。
谢知归下意识起身要去扶她,又看到明匪玉淡定倚在门口没动,他想了想,也坐了回去。
小胖墩四仰八叉跟只小王八似的趴在地上等着人扶,等了一会,发现没人过来,她就蹬了蹬腿,哇呜哇呜装模作样哭嚎了几声,想引起大人注意。
过了一会还是没人帮她,她意识到可能得靠自己站起来了。
这回小胖墩居然没哭,乖乖的一点点爬起来,又慢慢地站稳,继续朝谢知归走过去,最后还差一步左右的距离,她索性一把飞扑上去,明匪玉担心她扑空,正要上前,蓦的顿住——谢知归起身接住了她。
不得不说,明匪玉把她喂的是真胖乎,身上的肉肉没一点虚的,谢知归只能抱着她又坐回床上,以免折了腰。
小胖墩还不知道她的体重有多累人,只知道谢知归抱她了,肯定是喜欢她才会抱她的,所以她不会被扔出去了对不对,于是咯咯笑了,躺在谢知归怀里兴奋地挥舞双手。
她笑的时候两边肉乎乎的脸颊像果冻一样颤巍巍的抖,可爱又乖憨,让人想捏上一把。
谢知归唇边勾起他都未察觉到的笑意,点了点她鼻子,轻声问:“小笨蛋,你笑什么?”
小笨蛋开心所以笑了。
明匪玉安静地望着屋内温馨的画面,四四方方的门框成一副画,他的爱人在逗弄他们的孩子,午后的阳光从他们脸上慢慢走过,他希望时间能过的再慢些。
“第一次抱小笨蛋感觉如何?”
“挺重的。”谢知归想到什么,微皱了下眉,“是不是还没给她取名字?”
总不能天天喊“小笨蛋”、“小胖墩”。
明匪玉笑了笑,“你取吧,你不是早就找好了名字。”
谢知归一愣,不自在地低下头。
看来之前晚上偷偷查字典给孩子找名字的事还是被明匪玉看到了。
谢知归把孩子抱起来,让她踩着自己膝盖站起来,神色认真地问她:“你叫蕴蕴好不好?”
孩子眨了眨圆溜溜的大眼睛,随后咯咯地笑,谢知归就当她是答应了,兴冲冲朝明匪玉说:“她好像听得懂我的话,也不笨。”
明匪玉嗤道:“小孩能懂什么,你以为你在和她玩呢,就是叫她小王八,小笨蛋,她都会高高兴兴地回应你。”
谢知归瞥他一眼,“胡说。”
看他不信,明匪玉索性大声喊了声:“小笨蛋,过来。”
胖墩果然回头,也冲着他憨笑。
明匪玉摊开手心,“看,笨死了。”
谢知归有些无奈地捏了捏她的脸蛋,力道很轻,笑骂道:“他喊什么你都应,你还真是个小笨蛋啊。”
小笨蛋不懂他们说什么,只知道对喜欢的人手舞足蹈,咯咯地笑。
*
从抱住孩子那天起,谢知归迅速适应了父亲的角色,他清楚家庭的好坏对孩子日后人格、三观、性格形成的影响很大,所以他很谨慎,希望给孩子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
很快,谢蕴长到了六岁了,除了直到两岁半才能够正常走路和说话,和别的健康孩子基本没差,对她智力的担忧也放下了。
每次明匪玉骂她笨,谢知归就会抓着谢蕴的手拍他,“我们蕴蕴才不笨,打死这个坏人,不许说蕴蕴笨。”
谢蕴也跟着奶凶奶凶地说:“哒薯你,坏银!泥才笨!”
明匪玉冷呵,他才不屑于跟小屁孩计较。
谢蕴很黏谢知归,小孩能敏锐地感觉到谁对他更温柔,包容,脾气更好,她可以要求谢知归抱着她一整天,但是明匪玉顶多抱一分钟意思一下,然后就把她扔了,冷冰冰说“有脚自己走”。
态度对比一下,她自然更喜欢往谢知归怀里拱。
谢知归看他们父女两个关系越来越疏离,尝试过修补,但效果不怎么样,明匪玉只能保证把谢蕴养活养胖,父爱那东西是一点都挤不出来,而且他也看不惯谢蕴太黏着谢知归。
已经记不清楚有多少次了,好不容易把小电灯泡赶隔壁去睡,暧昧的氛围正好,衣服都脱的差不多了,他抱着谢知归准备做点温情的事,谢蕴突然哭着推门跑进来钻进谢知归怀里要抱抱,说是一个人睡做噩梦了。
因为她一分床就开始做噩梦,谢知归心疼她,每次都会心软让她回来一起睡,耐心地哄她不要怕,选择性忽略身旁明匪玉青黑的脸色。
“……”
噩梦、噩梦、噩梦!
哪有那么多噩梦给她做?!怎么这边睡就没事,一过去那边就开始不消停!
偏偏谢知归溺爱孩子,不理会他的不满。
直到有一次他看到谢蕴的狡黠而挑衅的眼神,最后一点耐心砰地炸成灰烬。
好啊,故意的是吧?!
小崽子毛都还没长齐,心眼子倒不少!
明匪玉也不跟她客气了,等谢蕴一睡着就把她扔隔壁去,然后压着谢知归不许他跑下床。
怕吵到孩子,谢知归不敢发出声音,大多数时候生气瞪他,但咬牙忍着,受不了了就会在他肩头咬下一排圆月形状的牙印。
“咬的好。”
明匪玉会兴奋地吻他,然后更加卖力,让他惊声求饶,再咬出一整天都好不了的深度。
不过这样的黏乎日子没过多久,谢蕴发现了她被亲爹半夜扔出房间的事,她气鼓鼓地跳下床,赤着脚啪嗒啪嗒跑回来,看到属于他的位置被明匪玉占有了,眼泪一下汪汪,扑到谢知归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小小的一只娃娃长的还没他手臂长,可怜死了,哭的谢知归内疚。
眼看谢知归又要心软了,明匪玉抢先一步把她拎走,不管她怎么哇哇乱叫,硬是扔到了阿六爷,美其名曰到了该上学的年纪,应该跟着长辈学点东西了。
谢知归不放心地问:“学什么?”
明匪玉眼皮都懒的抬,“怎么活着。”
活着,这个词内含的深意很多。
寨里的孩子从出生起就百毒不侵,什么毒蛇、蝎子那是洗都不洗就吃,咬的满口嘎嘣脆,再长大一点就会学习术法和用蛊,对他们来说都是家常便饭,但是对谢蕴来说就不一样了。
她懂事后大部分时间跟谢知归在一起,谢知归按人类小孩的养法养她,突然一下子从人类社会进入怪物地盘,身边的朋友换成了生吃蝎子的小怪物,小娃娃直接就懵了,本就脆弱的世界观崩了个彻底。
重塑世界观的第一天——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干什么?
重塑世界观的第二天——隔壁小孩又吃蛇了,好可怕,我要爸爸呜呜,弱小可怜又无助。
第三天——我要回家,爸爸快来接我呜呜呜呜。
……
持续性哭闹几十天,发现在这地方除了爸爸没人会哄她,她终于认命了,边哭边拿起刀子对准兔兔。
到了后面血脉天赋觉醒,她迅速成长的和其他小孩一样冷酷,从软萌小哭包进化成暴躁小辣椒,包括但不限于——看到蝎子毒蛇蜘蛛面无表情地徒手抓起来生吃、暴力拆解可怜的兔兔、喝下自己配制的毒药并夸赞自己真是个小天才、还有每天对着刻有明匪玉名字的木板用力踩一百下!……
踩鼠泥!踩鼠泥!我踩鼠泥个大坏蛋!
但是在谢知归来看她的时候,她一秒变回小哭宝,添油加醋说其他小伙伴怎么欺负她的,那些虫子她好怕怕,她力气小抱不起小兔子被爷爷骂……总之她好委屈无助的。
谢知归有点溺爱孩子,听到她这么说,再看到她衣服上有干了很久的血块,样子也憔悴了不少,心疼死了,当天就把她抱了回去,又把明匪玉踹到隔壁去睡。
明匪玉正要抗议,谢蕴那边又哭了起来,“蕴蕴以后会乖乖的一个人睡,爹爹不要把蕴蕴送去爷爷那里好不好,他们欺负我,那里好多血,爹爹别瞪我,我好怕,……”
明匪玉:……这小崽子在阿六爷那里喝了多少茶。
但结果就是谢知归不想听他的解释,冷眼一扫,踹他出去没商量。
谢蕴毕竟还是小孩子,再鬼灵精也精不到哪里去,得意忘形地搂住谢知归脖子,冲明匪玉吐了吐舌头——坏银不阔以和爸爸睡哦。
明匪玉气笑了,小兔崽子,不会真以为我治不了你吧。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父女关系愈加严峻。
谢蕴喜欢给明匪玉使小绊子,比如往水里放辣椒水,鞋里放毒蝎子,假装送花实则引蜜蜂来蜇人……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于是她被明匪玉教训的一次比一次惨,又哭着去找谢知归告状,谢知归很生气,就会去骂明匪玉,然后明匪玉也有气,下次就会把她训得更惨,如此形成了一个闭关。
渐渐的,谢知归发现要求明匪玉多一点父爱对他来说真的很痛苦。
在怪物的血脉里刻着物竞天择,强者生存的法则,后代的出生不是一件好事,而是多了一个强大的竞争者,等后代长大,极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和性命,这样的观念之下,怎么要求明匪玉宠这个孩子如珠如宝。
谢知归不想看到明匪玉难受,不再逼他去亲近谢蕴,尽量把时间平均分给他们,希望能用细水长流的方式让他们的关系稍有和缓。
更新于 2023-11-13 16:01
A+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