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没有什么特别的报道,只是在一个普通的清晨,谢源源偷懒穿前一天半干不净的裤子出门后,被突如其来的冷空气冻得膝盖疼。她哆哆嗦嗦走出小区,打算将就一天,回家泡个澡驱驱寒。
她打小抵抗力就差,一到秋冬就会被传染上流感,流鼻涕咳嗽持续到开春才能稍稍好转。
疫情纪年开始后,口罩成了坚固的铠甲,不仅没得新冠,流行性小病也没再得过。
只是口罩隔绝病毒,没办法隔住西伯利亚和千岛寒流。冷空气穿过第聂伯河,雷霆之势把谢源源打倒在地。
起初她并没有被完全打倒,依旧恪尽职守地往公司冲。这股子义无反顾的劲在头痛的加持下让她感觉自己就是被蒙住眼的老黄牛,套上犁一头扎进稻田里,无视自己残损的身体,在烈日暴晒下还能狂耕叁亩地。
但当她目睹着一沓又一沓的文件堆在她放满鼻涕纸的桌面上,还是没忍住跑到洗手间偷偷抹眼泪了。
陈音涵提着外卖回来的时候,里里外外找了好几圈都没看见谢源源,就连她工位附近的同事都不清楚她的去向,小陈便只好端着饭先去休息室,微信通知谢源源后径自去享受难得的午间小憩。
直到休息室的人走得差不多,谢源源才收拾好心情,慢慢吞吞从洗手间走出来。
她本以为掉几滴眼泪就能稀释自己的悲惨命运,但打开食盒的手感受到与接近室温的冰凉,眼泪跟豌豆射手一样吧嗒吧嗒砸在桌子上。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尝试用这双眼去看,看空旷的休息室,看人声鼎沸的水吧,看危机四伏的领导办公室。
她分明清楚自己身处何地,视网膜上的影像却被扭曲折迭成一团团火焰。
是啊。这样的氛围,怎么不算是水深火热呢?
她又挤下来几滴眼泪,企图扑灭眼前的火,但于事无补。
热气从眼前蔓延到鼻尖,这时候谢源源已经有点喘不上气了。脑袋也有点晕晕乎乎,她觉得自己像是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绝处逢生。
可被叁味真火煅烧七七四十九天后,不一定能炼就孙悟空一般的火眼金睛。大罗天八景宫里堆砌了满墙,供玉皇大帝吸食修炼的仙丹,是另一个结局。
谢源源发烧了。
疫情期间,发烧不是闹着玩的。所以谢源源叁天两检,看到核酸的阴性证明,人事才大发慈悲给她批了两天假。
就在她安心养病的这几天,孟松雨被周朗拽到珠宝店,给好朋友结婚纪念日的礼物出谋划策。
“买金还是买钻石啊?”周朗问他。
孟松雨十几年没陪人逛过街,每回自己买东西也是目标明确,绝不优柔寡断。虽然他理解老周爱妻心切,但两个老男人在商场形影不离地逛饰品店实在让人怀疑。
“钻石吧,好看。”他迅速给了一个答案,企图快刀斩乱麻。
柜姐立马拿出几个系列的钻戒摆在托盘上。
周朗一边听舌灿莲花的介绍,一边絮絮叨叨。“可是钻石不是大骗局吗?我买回去老婆不开心怎么办?”
“……那你买黄金。”孟松雨已经摊在椅子上,隐隐冒出的火气被周朗的犹豫浇灭,他已经不奢望这人能做出决定了。
柜姐引着他俩坐到金饰的柜台,一个一个拿起来推荐。
周朗举起一个金镯子在空中端详,就在孟松雨误以为他能结束的时候,又听见他说:“买金的会不会很土,我老婆不喜欢怎么办?”
结婚纪念日非要买礼物吗?孟松雨想不明白,距离他上一次过这个日子已经过去将近二十年,二十年足以让一个青涩的年轻人蜕变得成熟睿智,但并没有办法让他参透恩爱夫妻的相处之道。
“那你把钱转给她,看她需要什么,自己买得了。”他讲。
周朗听到这话狐疑地转头,刚想反驳,可看到孟松雨真挚的眼神,才反应上来他没有钓鱼执法的意思。他理解自己这个朋友早早离异,于是贴心解释给他,“钱要转,礼物也要送。”
“钱在她手里,是我给她的尊重;礼物,是我给她的爱。她会把我送的东西放在储藏室,等我们老了,一件一件的翻出来看,看到的不仅是精美的外形,更是被打磨在其中的记忆。”他继续讲道,“我们婚后第二年,当时没有什么钱,我背着公司接了几单私活,攒钱买了个银戒指送她,后来每一次看到那个银戒指都会想起那几年吃糠咽菜的日子。还有后来的永生花、我去新疆出差带回来的石头、古镇里老奶奶手工编织的手链,都刻画了我们的感情。”
孟松雨被一番长篇大论锤得眼冒金星,若有所思地看周朗包了一条钻石项链,临付钱的时候又决定要了一只金镯子。
“俗是俗,但谁不喜欢贵东西呢?”周朗提着两个袋子转头跟他说。
更新于 2022-06-23 2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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