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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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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 2022-05-01 0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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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世禛本是想回镇抚司的, 出宫门的时候却忽然改了主意。
    他叫人带路, 去了西坊。
    阑珊先前所住的房子是杨时毅给的, 如今虽然不在那里住了, 但仍是给她留着, 有两个可靠的仆人留守着, 时常的清理打扫。
    突然听见敲门, 开门一看竟是几名衣着鲜明的锦衣卫,那仆人不由吃了一惊。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荣王从马上翻身而下, 径直地走了过来。
    仆人这才急忙跪地恭迎王驾。
    赵世禛负手进内,环顾扫了一眼,看着不过是平平无奇的小院子。
    他沿着中间的石子路往前缓步而行, 到了屋门口。
    那门虽是掩着的, 却并未上锁,赵世禛抬手一推就推开了。
    堂上挂着一幅福禄寿三星图, 两侧垂着匾额, 中间却摆着一张很大的桌子。
    赵世禛瞅了一眼那并不算新的桌子, 模模糊糊地, 有些人影出现在桌子周围, 有人笑道:“是南边带回来的寒潭春……”
    另一个声音带几分酸冷道:“她对你们倒是细心。”
    荣王猛然后退一步, 及时地刹住不许自己再想。
    那看院子的仆人忐忑地走到门口,预备着王爷询问之类。不料赵世禛定了定神后,径直走了入内。
    他自诩是第一次来这里, 但却无师自通地掀开了阑珊昔日歇息的房间门帘。
    里头也无非是一张床, 桌椅等物,看着朴拙简单,桌上还有一个青花瓷的梅瓶,想必以前是插花用的。
    靠墙有一个不大的柜子,上头还叠着许多书,赵世禛随意翻看了些,有孩子用的《千字文》《千家诗》等,也有一些关于工部工造之类的书籍。
    轻轻地笑了笑,赵世禛转身,目光注视着里头那张床,他缓缓地走近过去,一撩袍子坐在了床边上。
    他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了片刻后,突然站起身来,莫名地俯身下去,往床底下看去。
    仆人打扫的虽然尽心,但床底到底不是那么认真清理的,还有些许尘灰,除此之外并无别的东西。
    赵世禛盯着里头,却仿佛觉着有什么东西在这里,或者……是曾经有东西在这里。
    最终荣王起身,他拍了拍手,转身往外要走。
    身后却响起了“吱呀”的声响。
    赵世禛回头。
    他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背对着自己,正试图从床底下拖出一样东西来,只可惜力气有限。
    赵世禛想去帮帮她,也这么做了,他走到她的身后,双臂轻轻一拢,就像是从背后将她抱住的姿态,顺势将那东西轻轻拉了出来。
    然后赵世禛看见她满意的带笑的脸:“是给殿下的。”
    他的目光垂落看向地上的紫檀木盒子。
    就在想要看清楚那木盒的时候,却又发现自己怀中空空如也,根本没有她。
    意识到这一点后,那盒子就也荡然无存了。
    在荣王离开西坊宅子的时候,却见高歌等候在门口。
    “王爷,已经追踪到那些人的下落了,要不要动手?”高歌微微欠身询问。
    赵世禛看向他:“在哪里?”
    高歌回答:“他们大概是为了避开官兵追踪,特意绕道把威州走的。”
    “可知道她怎么样?”
    “因为不敢靠近,远远地看过一眼瞧着还好,在他们走后,才问起接触过的人,说看着也很好。您放心。”
    “放心?”赵世禛轻笑出声,翻身上马,“回镇抚司。”
    在打马而行之前赵世禛回头看高歌:“吩咐下去,按兵不动,别打草惊蛇,远远地跟着别丢了。”
    高歌肩头一沉:“遵命。”
    赵世禛一路策马往镇抚司而行。
    此刻夜幕已经降临,街头上华灯初上。
    赵世禛看着那迷离的灯影,想起之前在宫内跟郑适汝的一番话。
    他想不到郑适汝竟承认了是她派人去除掉了那王院判,果然这个女人不同凡响,居然嗅觉如此灵敏。
    但是她接下来所说的,却更出乎赵世禛的意料。
    “我不会允许你危及太子的地位,你想知道是为什么吗?”郑适汝雍容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因为我有想要护着的人。”
    赵世禛眉峰一动:“你说的是……”
    郑适汝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慢慢地抬头看向远处,淡淡道:“而我,信不过你。”
    说完之后郑适汝吩咐起舆。
    此刻夕阳光照,两个人的脸都是半明半暗的。
    赵世禛目送她端坐抬舆之上,忽然上前一步挡在驾前。
    宫人们受惊,吓了一跳忙停住,郑适汝都跟着略颠了一颠,她抬手护着肚子,皱眉看赵世禛。
    荣王负手抬头,望着在抬舆上艳若牡丹的郑适汝,轻声道:“你信不信我都无关紧要。只要她信我就行了。”
    郑适汝听了这句,才仰头笑了:“我以为荣王要说什么呢。她自然是个全天底下最傻的,她信得过的人多了去了……就怕她太真心了!”
    荣王的眼中多了一抹怒色:“你……”
    郑适汝却敛了笑,她垂眸看向赵世禛道:“荣王,你的侧妃虽然离了京,还好过不几天,正王妃就进门了,真是随心所愿啊,怪不得容妃特意召见,呵呵,我便在这里提前恭喜你吧?”
    说完了这句,郑适汝唇边又流露那种三花猫的嘲讽微笑:“走吧!时候不早了!”
    靖国公府那件事,因为王氏把所有罪责都揽了去,前两日已经将郑亦云送回了国公府。
    皇帝并没有做别的表示,那应该就是说荣王妃的地位没有动摇,虽然坊间有些许流言蜚语,应该也不足为虑。
    回到北镇抚司的时候,还未下马,门口侍卫迎上来:“王爷,先前靖国公府的郑三爷跟公子来过拜会王爷,听殿下不在才去了。”
    前日郑三爷也去过王府,只可惜赵世禛也没在。
    追的这么急,不过是因为先前王氏惹下的祸患,所以要跟赵世禛通风和气儿罢了。
    赵世禛本不放在心上,可突然间想起郑适汝离开时候那半带嘲讽的话,心中一阵烦乱,烦乱中又有些许难言的杀气在涌动。
    本来以为上次的事情可以将这门亲事毁了,倒没成想皇帝的心胸这般“宽广”,居然没有波及到郑亦云。
    最吃惊的是太子赵元吉,本来赵元吉以为王氏跟郑亦云做出这种丑恶之事,皇帝向来护短,是绝不会再容下这种人进荣王府的,没想到只是扣押了王氏,非但把郑亦云好端端地送回了国公府,亲事也依旧……稳若泰山的样子,至少还没有降旨说有变更。
    按照赵元吉的意思,是赵世禛主动去跟皇帝请求,尽量数落郑亦云的蛇蝎之处,让皇帝改变主意。
    可同时太子跟荣王却都清楚,皇帝决定的事情,那才是“金口玉言”,无法更改。
    荣王一宿未眠。
    次日是个阴天,清晨就有隆隆的雷声,只是没有那么响亮,远远地躲在厚厚的阴云背后,像是有什么猛兽在狺狺咆哮。
    赵世禛唤了个随从,让去靖国公府跑一趟,说是今晚上会亲自前往。
    到了下午的时候,天色更加阴暗,风裹着雨滴淅淅沥沥的。
    若是西窗在,一定会多骂上几句,因他知道赵世禛最不喜欢顶风冒雨的鬼天气。
    戌初的时候,赵世禛到了靖国公府。因为先前派人来通知过了,是以府中早就备好了酒席。
    荣王殿下换了一身雪青色的云纹绉纱蟒袍,腰束玉带,长身玉立,贵气逼人,大概是夜色遮掩的缘故,原本有些太过凌厉的眼神也显得温和无害了好些。
    众人寒暄着迎了荣王进内坐了首席,靖国公陪侍身侧,另一侧则是郑三爷,除了国公府的人外,嘉义侯却是副陪,其他宣平侯,兵部的展司局,户部的苏侍郎,以及工部跟礼部也各有人都在。
    如此隆重,也算是在大婚之前的小宴了。
    在座的人虽不少,可都是靖国公交往的,若说起跟赵世禛熟悉的,只有宣平侯了,嘉义侯跟苏侍郎也勉强算是半个。
    慢慢地酒过三巡,气氛才稍微缓和了些许,众人看着荣王的举止,却见似乎兴致颇高,酒也喝的很顺口。
    只是大家都极为谨慎,那些话该说那些不该说都心知肚明。
    纵然京城里如今传的最厉害的是侧妃给掳走……但在席上无一个敢提的。
    于是只说些风花雪月,幸而荣王表现的也很随和,来的时候脸色还微白,此刻因为酒力上涌,就泛出了淡淡的微红。
    郑三爷甚喜,连连劝酒。
    正嘉义侯跟宣平侯诉苦,骂儿子徐勇糊涂不服管教,冷不防赵世禛笑道:“世上谁人不犯错的?何况小侯爷年纪轻,以后多长几岁,自然就明白了。”
    徐勇因为阑珊已经进了王府,大受打击,家里要给他说亲,他反而跑到风尘之地去鬼混。
    嘉义侯又是无奈又是感激:“多谢王爷替犬子说话,生子不肖真是让人头疼,这幸亏他不在工部了,若还在,按照杨大人那个脾气也要把他踢出来的。”
    宣平侯笑道:“逛逛青楼也不算什么,等他成了亲就好了。”
    赵世禛喝了半盅酒,也说道:“是啊,男人嘛,三妻四妾多的是。就算是本王,也还有几个青楼里的相好。就问在座的,哪一位没有?不必假惺惺的。”
    大家先是一愣,继而都哈哈地笑了起来:“还是王爷犀利。”
    见荣王这般“入乡随俗”,不像是平日那样冷若冰霜的,气氛越发的融洽了。
    嘉义侯一高兴,酒更高了,越发的开始胡言乱语,说起如今哪一家的花魁最好,赵世禛在旁听的津津有味,也多喝了几杯。
    不多会儿,赵世禛摇摇晃晃地起身:“喝多了,暂且失陪。”
    靖国公一见,忙要叫人扶着,不料三房里郑亦云的哥哥挥手叫了两个人来:“快扶着王爷入内歇息。”
    于是那两个婢女走过来,一左一右扶着赵世禛向内去了。
    赵世禛离席后,嘉义侯才说道:“王爷今儿喝了不少,看着心情倒是不错,还以为他因为侧妃的事情不痛快呢。”
    苏侍郎笑道:“这也许就是只听新人笑……不对不对说错了!”
    大家都呵斥他,又罚他喝酒。
    荣王离席后,大家更少了拘束。
    一团热闹中,只有宣平侯扫了一眼赵世禛离开的身影。
    郑亦云的哥哥郑攰陪着赵世禛入内休息,见荣王的脸尽数红了,不由心喜。
    请荣王在榻上坐了,赵世禛便说口渴,郑攰忙叫丫头去倒茶,自己却退了出来。
    廊下,郑亦云盛装打扮,一身藕荷色轻罗衫,撒花裙站在门口:“哥哥……这个能成吗?”
    郑攰道:“成不成都在此一举了,方才荣王喝的很是尽兴,也没有提那侧妃半个字,反而说了不少风月情话,可见没有把那贱人放在心上。我是打听明白了的,荣王最好这一口,当初她就是主动的勾着荣王,殿下才上钩的……妹妹你哪儿也不比她差,只要稍微用点手段,荣王自然更喜欢你。”
    “可是还有几天就进王府了……”郑亦云忸怩。
    “咱们等不得了呀,宫内的消息,娘可撑不了两天了,一定要说服荣王让他帮着求情。还有,这皇上还没松口呢,这门亲事如何,不到最后谁又知道?是恩是罚都是皇上一念之间,不如先把生米煮成熟饭,自然就再也改不了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郑亦云听了这个,终于下定决心。
    郑攰掏出一包药,道:“我叫丫头倒茶去了,你把这药放在茶里给荣王喝了,保管他亦仙亦死。”
    郑亦云接在手上:“真的管用?”
    “当然了,我的话你还不信?就算是石头人吃了也会意乱情迷,无法自持。”
    话说到这里,丫鬟提了茶壶回来。
    郑攰使了个眼色,把茶壶拎过来:“这里不需要你们了,退下吧!”
    郑亦云忙把药放了入内,又搅了搅,才自己捧着进内去了。
    入了夜,这雨下的越发大了,雷声也更急了些。
    闪电在厅前时不时地一闪而过,看着有几分惊心动魄。
    厅内的酒席已经将要散了,只是荣王还未回来,所以众人竟都不敢走。
    嘉义侯醉的厉害,只是想睡,模模糊糊地问:“王爷干什么去了?总不会是要在这国公府内歇息罢,我们可撑不住了。”
    宣平侯也道:“这雨更大了几分,待会儿路就不好走了。”
    靖国公也有些奇怪,问郑三爷:“可多派几个人跟着王爷了?叫人再去看看。”
    郑三爷答应着,才要叫人,却听到一声凄厉的惊呼从后院传来!
    这声呼叫极为惨烈,嘉义侯原本趴在桌上,闻声也猛地坐直了:“怎么了?”
    靖国公正在吃惊,打发人去看,却见院门口跌跌撞撞冲进一个婢女,张皇失措的:“不、不好了,杀人了!”
    “什么话?杀什么人了?谁死了?”靖国公大惊失色。
    桌边的众人也都惊呆了。
    婢女瘫软在地上,语不成声:“少、少爷!王爷……国公、快去看看吧!”
    嘉义侯不顾酒醉,扶着苏侍郎踉踉跄跄随行,其他几位也跟着靖国公一路向内,才出院子往里去,就见又有两个婢女连滚带爬地退了出来。
    “人到底在哪里!”靖国公又急又惧。
    郑三爷满头的雨水,匆忙往前领路,才进了前方院子,猛抬头就看到廊前台阶下倒着一道身影。
    灯笼的光芒之下,那人头朝下趴在地上,血从他身下迅速殷开,如同血花般绽放。
    “攰……攰儿……”郑三爷颤声。
    此刻身后靖国公跟宣平侯众人也一涌而出,猛地看到郑攰倒在雨水中,都惊呆了。
    众人战战兢兢,嘉义侯的酒都给吓醒了一大半。
    突然靖国公叫道:“荣王殿下?!”
    大家忙都抬头,这才看见正前方房门口,靠在门边坐着一个人,竟正是荣王赵世禛!
    靖国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踩着雨水冲了过去:“荣王……”
    几乎靠近荣王的时候,赵世禛突然抬手,猛地捏住了靖国公的脖子!
    他的手劲极大,靖国公一瞬窒息,感觉自己的脖子即将给拧断,同时他才意识到地上的郑攰是怎么死的,显然是死在这只手下!
    靖国公来不及挣扎,因为憋气,双眼便猛地往外凸了出来。
    就在这时候他看见里头屋内,地上也倒着一个人,姿态扭曲,露出了半张毫无生气的脸,竟是郑亦云!
    就在靖国公满心骇然,觉着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突然间一道电光自庭前银蛇般闪烁,同时喀喇喇的,似有滚雷从屋顶掠过。
    无端的,荣王的手松了一松。
    就是这一瞬救了靖国公的命。
    有人趁机把他用力拽开,喝道:“别靠近!”
    靖国公魂不守舍,才看清赵世禛的脸色煞白,眼神里满是凶煞之气。
    大概是听见了动静,赵世禛慢慢地抬眸转头,凤眼之中竟是一片浓烈的肃杀。
    “王爷、”宣平侯哆嗦着说道:“王爷的情形不太对……大家都别靠前!”
    此时此刻,雷声轰响,而天空的电光闪烁扭曲,如火蛇乱窜。
    众人又是恐惧又是担心地看向荣王,却见赵世禛双眼通红,几乎像是要滴血似的,宣平侯因为离的近看的仔细,却发现荣王的耳畔也有鲜血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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