铲地有钱拿,修路有个啥啊,累得前胸贴后背回家要多吃两碗饭,他妈都说太耗粮食了呢。唐石林扛着锄头,提衣领抹了下脸上的汗,老实说,“铲地重要啊,我幺叔腿不好,地不平摔着他咋办?”
唐大壮来了气,正欲发火,就见唐石林急匆匆跑了,“队长,就这么说好了,我请半天假,忙完我幺叔的事就过来。”
唐大壮一肚子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的,问其他年轻小伙,“石林啥时候这么听他幺叔的话了?”修路死活不肯来,最后还是他老子拿着棍棒在后边追打他出的门,他老子的话都不听,唐知综那点无关紧要的事倒跑得殷勤,真他妈蠢到家了。
他得和唐知国说说,这种胳膊肘往外拐的儿子不好好管管,翅膀硬了更无法无天。
此时的唐石林想的全是幺叔会给他多少钱,哪晓得唐大壮会去找他爸告状,他到唐知综家后,很是积极的问唐知综铲哪些地方。
唐知综站在院坝里,手随便指向间屋子,“堂屋吧,沟沟壑壑的,踩着脚底痛得慌。”虽然总共没去过堂屋几回,谁知道将来会不会经常去,堂屋必须铲,还有檐廊,灶房,睡觉的房间。
唐石林惦记着钱,干活特有劲,铲铲铲,左铲又铲,前铲后铲,斜着铲,倒着铲,浑身充满着力量。
很快,堂屋就尘土漫天,唐知综喊门边看热闹的钱大,“不怕灰吸进鼻子得病啊,走远。”生病去医院又是笔开销,他哪儿来那么多钱。
唐石林抬眸,朝钱大摆手,“钱大,幺叔说得对,你走远点。”说完,继续卖力铲铲铲。
钱大:“……”算了,他进屋收拾衣服被子吧,免得落了灰。
年轻人体力就是好,换唐知综腰早酸得立不起来了,唐石林却啥感觉都没有,年轻真好,他抬头看了看天,提醒唐石林,“慢慢铲,别累着了,今天铲不平明天接着来。”只要晚上把锄头留在他这就行了。
“幺叔,我不累,给你干活我兴奋得停不下来呢。”唐石林快速地挥动着锄头,别提多有精神了。
没多久堂屋就铲平了,唐石林邀功似的请唐石林进屋看看效果,灰尘飞扬,唐石林咋可能进去,伸着脖子瞅了几眼,“行吧,又去铲我睡觉的房间。”
房间里有床有柜子,地方小得多,没花多少时间就铲平了,钱大急忙进屋扫灰尘,扫干净了把衣服被子抱进房间,唐知综全程站在院坝里做个观光客,不时给唐石林指他认为凹凸的位置。
有他指挥,唐石林进程慢了很多,到傍晚还剩下两间屋没忙完,唐知综关怀备至地接过他锄头,劝他回家休息,明早接着来。
唐石林手臂酸疼,看天色确实不早了,没有多想,约好明早接着干就回去了,至于钱的事,唐知综不主动提他也不好意思问,他想过了,他大哥也不是刚干活就有钱的,连着挑了很多天水才有钱拿,他就忙了半天,得沉住气。
下午修路前队长还教他们,小伙子得专心干活,为生产队做贡献,少说话多做事,过几年找媳妇才容易。
所以,唐知综没说,他也就没问。
唐知综全神贯注想藏钱的事,哪有心思揣测唐石林给他干活的原因,催促钱大他们煮饭,早早的就强迫他们睡觉,威胁不睡觉就揍他们。
他的威胁很有效,几分钟时间钱大他们就睡着了,趁着天没黑尽,他拿着锄头去了茅坑,别看酒鬼不修边幅,某些事情上很讲究的,就说茅坑,四四方方,干干净净的,坑在屋后,几乎闻不到啥臭味,不像唐知国家,撒个尿老远就闻到臭味了,熏得人情不自禁把尿憋回去。
墙壁40公分高的地挖空了块,专门预留放厕纸的,唐知综在下边角落挖了个坑,快速把钱和高翠华的家当埋了进去,为了不让人怀疑,他顺便把周围不平的地铲平了,看唐石林做挺轻松,他铲几下就浑身冒汗累得不行了。
想想自己身娇肉贵竟被逼到茅坑干活,他把在刘春玲耳朵边多话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又骂钱大他们不中用,这种事还得他亲力亲为,边骂边铲,鼻尖的灰尘刺激得他受不了了才回房间睡觉。
多的钱藏好了,不怕刘春玲识破他诡计上门讨债,因为无论她用什么办法,他绝不会把钱交出去的。
天黑透了,唐知综躺在床上却睡不着,无论刘春玲那边啥情况,他决定换目标了,丰田镇有钱的女知青不止刘春玲,他犯不着走到黑,尤其在刘春玲身边有人察觉的情况下。
全面撒网,重点捕捞,他以前想的太简单了。
重新制定好目标,他心里踏实了很多,慢慢将脑袋放空,片刻功夫就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天不亮就听到敲门声,吓得他惊坐起来,小声问,“谁啊?”
“幺叔,我给你干活来了。”唐石林压着声儿,小心说道,“争取今天上午就弄完。”
唐知综松了口气,他以为刘春玲带人找上门来了呢,瞅了眼外边,黑漆漆的,他怀疑自己看错了,搓了搓眼睛,问唐石林,“啥时候了?”
“不知道,天快亮了吧。”他出门余秀菊已经起了,在灶房煮饭呢,估计不早了。
唐知综想骂人,脑袋昏沉沉地瞌睡得不行,“天亮再说吧,我再睡会。”一年之计在于春,接下来有他忙的呢,不养好精神怎么应付性格各异的富婆。
“成,你睡会,看得见了我就开干。”
唐知综才不管他,翻个身,抽回被钱大压着的被子,继续睡懒觉。
醒来时已经中午了,唐石林已经不见人,除了院坝,到处有铲过的痕迹,他赶紧去茅坑检查他的家当,他的脚印很清楚,看来没人动过。
草草吃了午饭他又去山里转悠了,不是钓富婆而是问卢力打听刘春玲有没有啥反常的情况,知己治你百战不殆,这点他还是懂的,卢力20岁出头,正是热血小伙的年纪,也是唐知综的狂热粉,对刘春玲的情况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春玲同志心情有点低落,晚饭都没咋吃就回房间了,穆知青说她是狐狸精到处勾引人,好像和男人有关。”卢力和刘春玲她们同年来生产队的,对刘春玲卢力是很有好感的,刘春玲温柔爱帮助人,好几个男知青对她有想法,而穆知青老大不小了,急于解决个人大事,逮着个男知青就刨人家家底,觉得条件不错的就使劲往跟前凑,她性格开朗,见谁都说得上话,照理说找对象很容易,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刘春玲来了后,男知青更倾向于找个像刘春玲那样的对象,以致于穆知青看刘春玲不爽,没少针对刘春玲。
“对了,上午春玲同志赶集去了,说是给家里寄信,怀玉同志跟着去的,两人手挽手在聊处对象的事,估计春玲同志要处对象了吧。”
下乡的知青们结婚的不在少数,背井离乡,找个革命战友互相帮扶共同进步是很温暖的事,最近有人问他想不想处对象,卢力想了想,再愿意不过了。
像春玲那样抢手的好同志,约莫早和人看对眼了,写信告诉家里人后就会公开了,他还蛮想知道春玲同志喜欢的对象会是什么样子呢。
“知综同志,过段时间知青房的刘知青结婚,要摆酒席,你来不?”
“来,成家立业是男人的头等大事,刘知青结婚是为了扎根农村全身心为社会做贡献,我得好好学学他的奉献精神,必须得来啊。”不来是傻子,知青结婚,到时候会邀请周围的亲戚朋友,外村的知青肯定也有受邀请的,他不趁机多结交些朋友,怎么向他名单上的人下手?
但他不敢相信他千辛万苦找茅坑藏钱到头来是他想多了,刘春玲压根不是看穿他而是因为感情?那他昨晚不是白忙活了?
这样的话,他的故事得继续演下去,下山后他去了唐知军家,算时间高翠华本应该去唐老四家的,偏高翠华喊头疼肚子痛浑身不舒坦不肯挪窝,死也要死在唐知军家的阵仗,唐老四没办法,只得把高翠华的口粮带到唐知军家让高翠华继续在那住着。
微风习习,地里的麦苗随风摇曳着绿意,田野里好多男人围着庄稼地转悠,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地里麦子的收成,瑞雪兆丰年,男人们脸上洋溢着喜悦满足的笑,笑声爽朗,唐知综不可避免的受其感染,喜笑颜开地进了院坝。
屋里,黑着眼圈的唐知军有气无力地劝高翠华吃饭,“妈呢,你最喜欢吃的腊肉焖饭,吃点吧,我求求你了。”
他真的被折腾得要死了啊,夜晚高翠华不睡觉也不要他睡,白天她可劲补觉,可怜他还得干活,好不容易以为挨到2月就解脱了,他妈却赖在他家不走了,他还不敢说什么,他真的气疯了。
偏偏又不敢发作,他稍微语气重点高翠华就嚷嚷疼,闹死闹火要去县里医院,在家里小声嚷嚷就算了,高翠华嗓门大,声音嘹亮,专挑周围邻居在家的时候,弄得他快成人们眼里的白眼狼不孝子,私下唐大壮都找他谈话了。
都是些什么事啊。
“我现在要睡觉,你搁在旁边,等我醒了吃。”高翠华掀了下眼皮,继续睡觉。
“妈。”唐知军低低喊了声,放低姿态,“不吃饭肚子饿,你就吃了睡吧。”高翠华不吃饭,他就得守着,等高翠华要吃饭了他得赶紧给她热饭,要不然高翠华又得闹。
前两天就因为饭冷了他不在家,高翠华差点没撞墙自杀,吓得他半点办法都没了。
他咋就摊上这种事了呢,由着高翠华住下去,高翠华有没有事他不知道,他肯定会劳累过度睡眠不足致死的。
他妈当真完全不心疼他。
唐知综好多天没见过他老娘了,石磊结婚,周凤说高翠华起不来床,他来过次,高翠华拍着胸脯说没事要他别操心,好好守着房子过日子任何事别管,他就没操心,今天不同,他拿了刘春玲的钱,装模作样也要过来走走过场。
“老娘,我来看你了哦。”唐知综双手插兜地推开门进屋,高翠华在床上躺着,唐知军眼圈发黑,脸色蜡黄,垂头丧气地端着斗碗坐在床边,碗里的饭冒着热气,最上边飘着几片腊肉,他哎哟声,“老娘,你咋还没吃饭,都啥时候了啊。”
从没像此刻般,眼前那张以往越看越讨厌的脸变得这么温润讨喜,看到他,唐知军像海里漂浮的人抱到根浮木,激动得热泪盈眶,“老幺啊,你咋才来哟。”
这个世上,也就唐知综的话高翠华才听得进去了。
他站起身,上前拉着唐知综按到板凳上坐下,讨好地唤床上眼皮跳动装睡的高翠华,“妈,老幺来了。”
明明是有血有肉的大老爷们,声音温柔得能拧出蜜来,配着那张憔悴苍白的脸,凹陷无神泛血丝的眼,怎么看怎么像个鬼!
唐知综决定走人。
唐知军眼疾手快的拉住他,“老幺,来了就陪妈说说话吧,妈常念叨你,说你不来看他……”唐知军话没说完,高翠华猛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吓得唐知军差点把斗碗摔了出去,“妈,你醒了啊。”
看看,还是老幺管用,他啊,就是端茶倒水陪聊天的闲杂人。
“我啥时候怨老幺不来看我了,你张嘴就胡诌,是不是要队上的人骂老幺不孝顺你就开心了啊,你说说你,我正直朴实,勤劳勇敢,咋就生出你这黑心肝的玩意啊。”越说越气,气得快喘不过气来。
唐知军没了脾气,自己扇自己两个大嘴巴,“妈,我的错我的错,你好好躺着,别气出个好歹来了。”
只要不去县里医院,啥事都好商量,包括老幺借他的名义赊账他也不追究,只要高翠华高兴,答应搬去老四家,通通没问题。
他是真的怕了啊。
高翠华沉着脸,视线落在唐知综身上突然缓和许多,“老幺,你咋来了,吃过午饭了没,正好有腊肉焖饭,你饿的话你吃。”
唐知军紧了紧手里的碗,见高翠华斜着眼,大有他不给就闹的架势,唐知军立刻把斗腕给老幺,“是啊老幺,你没吃的话就吃吧,锅里还有。”
“是吗,那我就不客气了啊。”他接过碗,自己去拿板凳上的筷子,呼呼刨了两口饭,“老娘,我吃了你吃啥。”
“锅里不是有吗?”高翠华歪着嘴,拖长了音。
唐知军会意,“有有有,妈,我马上给你盛啊。”
上梁不正下梁歪,他算知道老幺的泼皮无赖跟谁学的了,他妈啊。
难怪他妈最疼老幺,不是老来得子的原因,而是老幺最像她!
唐知军重新舀了碗饭端给高翠华,趁着高翠华心情好,他说去地里转转跑了出去,最近媳妇孩子对他怨念特别大,哄好高翠华,他还得哄哄她们。
做男人真他妈累。
第25章 计划
在唐知军舔着笑脸哄媳妇孩子时,唐知综正潸然泪下地传达着身为人子该尽的孝道,“老娘,你别怕去医院没钱,你辛辛苦苦抚养咱几兄弟长大,砸锅卖铁也必须送你去医院。”砸锅卖铁是不可能的,就高翠华红润生辉的气色,谁看都不像个病人。
他觉得高翠华可能故意装病折磨唐知军的。
不管怎样,漂亮话得说在前头,要高翠华清楚自己是最孝顺的,其他人都是阳奉阴违的面子工程,不值得信任。
高翠华果真一脸欣慰,“老幺,不枉费妈疼你一场,几个孩子里,你心思是最纯粹的。”
其他几个儿子对她好都是别有企图,巴着她拿钱使,别以为她老糊涂了,心里门清着呢,她夹起片肉,突然呲牙笑了,“妈和你说,妈没病,专门找茬的,他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偷老娘的钱,老娘不治治他,以后不得骑到老娘头上来?”她弯着眼,笑得老奸巨猾,筷子伸进唐知综碗里,落下肉,“老幺,多吃点。”
“老娘,你吃你的,我吃了你吃啥?”
“妈想吃随时喊你二哥弄。”高翠华信心十足的说道,“他不敢不听我的话。”
不听她就闹,真惹毛了就住着不挪地,看谁敢拿她怎样。
唐知综毫不怀疑话的真假,大口扒饭说道,“姜还是老的辣,老娘不愧是老娘。”亲妈大过天,装病就能让所有人屈服,牛。
听到夸奖,高翠华精神抖擞地挺直了背,“那是自然。”她老早就想收拾他们了,硬是憋着没发作而已,分家前,家里所有事她说了算,她的话是圣旨,分家后,个个翅膀硬了,嫌她是老不死,光吃饭不干活,态度越来越差,儿媳妇和人聊天尽是抱怨自己这个婆婆不帮忙干活,不带孩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太难伺候了,仿佛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呸。
她们好意思说,高翠华觉得自己没骂她们就仁至义尽了,自己偏心老幺咋滴了,都偏心好多年了继续偏心又咋样,从前几个儿子有说过什么吗?就她们嫁过来后看这不顺眼看那不顺眼的,指望她干活?门都没有。
“老幺,你最近有钱花没,没钱的话就拿那笔钱用,反正是留给你的,与其等我死了老大他们和你抢,不如我活着时看你花,你享受了妈也高兴。”这几天高翠华想得很明白了,她短命早死就算了,假如她不小心活到100岁,就得30多年后,那时老幺都多少岁了,有心花恐怕也没走去镇上的力气了。
不划算,早给老幺是对的。
“老娘,你别害怕我没钱,你的身体最要紧,明天我带你去县里医院看看咋样?”
“没病去啥医院,不是浪费钱吗,不去不去。”高翠华摆手。
唐知综沉吟,“你好多天不出门,队上很多闲言碎语,说你白稀罕我了,你躺床上我跟个没事人似的......”流言蜚语就算了,重要的是做给刘春玲看,要她相信自己的钱是花在救命上的。
“你听她们乱说,她们就是见不得咱好,你是妈生的,孝不孝顺妈说了算。”
“妈说的对是对,可她们说的太难听了,像年前我去给你买药不小心被埋了,好多人骂我活该。”唐知综苦着脸,“妈,你要给我机会孝顺你啊。”
说着,没出息的红了眼眶。
高翠华跟着难受得不行,“是妈不好。”村里的妇女们最爱来事,芝麻大点事到她们嘴里能夸张成犹如天塌,老幺的名声就是让她们败坏的,以前老幺破罐子破摔不在乎她懒得找她们计较,如今老幺想正名,做亲妈的咋能拖后腿,她答应道,“成,明天妈跟你去县里,但别去医院,咱进城逛逛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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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 2022-04-25 1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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