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前夜,虞越关掉了闹钟,允许自己睡个懒觉。
可是次日她尚在梦中,就被敲门声吵醒。
“生日快乐天秤寿星!”
高阳依提起一个野餐篮,笑靥如花地送给了虞越第一句生日祝福。
她领着虞越来到一片被密林包围的草坡,蔚蓝晴空下她们像钻入森林的小兔,欢欣蹦跳着追逐彼此。至少在这方天地中,她们可以尽享无忧花季。
高阳依铺开碎花餐布,虞越随她一起拿出食物。甜甜圈、小蛋糕、鲜嫩的浆果与澄澈汽水……煦暖阳光为它们蒙上了一层梦幻的微光。
“我去钟訚那儿讨花,他就包了一束这个给我。”高阳依将一捧新鲜花束递给虞越,透明的玻璃纸包拢着许多枝茉莉,嫩芽般的绿叶中朵朵花苞含羞待绽,淡雅清芬却藏不住的幽幽逸散。
宋朝诗人有云:荔枝乡里玲珑雪,来助长安一夏凉。情味于人最浓处,梦回犹觉鬓边香。
高简洗炼的词句,直把茉莉的美与香气之盛描摹无遗。
“他说这最适合你,当时我想了想确实如此,可现在后悔了。”高阳依抽出一支茉莉插进花瓶,效果与预想中的完全不搭。“这个太素了,还是应该问他要芙蓉。”
“茉莉很好看,我很喜欢。辛苦你准备了那么多,一早还去打扰他,真是抱歉。”
“今天生日你最大!不许再说这样的话啊。”自从知道虞越的生日后,作为策划狂人的高阳依就一直在想怎么给她庆生作为礼物。
但是以虞越凡事从简的风格,高阳依只能大材小用,安排不了大费周章的活动,否则她万不会接受。
吃完早餐她们穿过水杉林,木雕曲桥掩映在水中杉树下,一艘蓝白相间的脚踏船靠在岸边,随水波微微摇摆着。
高阳依拉着虞越上了船,坐稳后两人一齐踩动踏板,小船龟速前行,如在原地荡漾。
“我第一次玩这个,想着会和骑车一样快呢。”高阳依尴尬笑言。早知道这么没劲,她就排除这个活动了。
“慢点挺好的,安全。”作为旱鸭子的虞越刚刚差点就没敢上船,但想到这是高阳依为她准备已久的活动,也只好硬着头皮配合。
高阳依将一只耳机塞给虞越,泠泠琴音弹入耳中。
“It seems as good a day as anytime, To start my trek across the ocean.”
船只在湖面徐徐划过,云影天光跃然而现,应景歌曲为她们的奋力踩踏伴奏。虞越很庆幸自己没有扫兴拒绝,不然可要错过这般美妙的体验。
“It's a long long way to go on a pedalo a pedalo.”
女孩们同声唱起副歌,每一次重复都像在许诺彼此的友谊,将一起走过很长很长的路。
她们踩到筋疲力尽才归岸,早餐的那些糕点都消耗一空,虞越以为该去食堂了,高阳依却把她带回之前的草坡。
树荫下有两人在烧烤架前忙碌,美拉德反应下的诱人气味香飘十里,近前看到他们竟是戚况周和钟訚,受宠若惊的虞越当即呆住。
“高阳你快来,这傻子把肉都烤焦了。学生会长也有干不来的事啊?”
呛人烟气刺激着鼻腔,烤盘上的食物黑得已经不见肉类原貌。
“我不过是去把桌椅餐具摆好,一会儿工夫他就全毁了。”
钟訚咳嗽着把烤坏的食物扔进回收袋,戚况周则像个犯错的小孩,低头站在一边听训。
“对——”虞越刚要张口道歉,高阳一把依拉住她道:“没事我来,下面还有食材呢。”她将虞越推到一旁的木桌前坐下,认真嘱咐:“他们是我叫来的,也很愿意帮忙,你不要有负担,今天只管享受。”
高阳依去接过戚况周手里的烧烤夹,又指示他看住虞越别让她过来。
戚况周难为情地挠着脖子,坐到了虞越对面。“不好意思,第一次烤肉,总以为没熟,结果全糊了。”
“是我不好,麻烦你们那么多。”虞越的话中深含歉疚,几乎是坐立不安地看着他们为自己忙前忙后。
戚况周拧开玻璃壶上的龙头,接了杯果汁推到她面前。“你不用把这些看得太重,都是很简单的事情,一点不麻烦。以后我们过生日,可能也会需要你的出力。”
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浅饮一口。“你,是我们中的一员。无论离开这所学校我们会有什么样的差异,至少在这里,大家都是平等的。”
醋栗汁酸得有些麻舌,虞越不习惯这个味道。她放下杯子,第一次正视了戚况周的眼睛。
深邃眼眶中的明亮双眸流露着友善的赤忱,也许他的确如此,但实际事与愿违。
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可笑的话,戚况周耷拉下肩膀,少年人向来意气风发的面孔罩上一道颓唐暗影。“对不起,没能把毒草根除。”
雨夜的风波只有他们几个知晓,涉事人中最严重的——私藏违禁品的学生——已被开除,剩下几人一律记过处分,唯独路满安然无恙。明明是他带头聚众吸食,却彻底地全身而退。
戚况周想秉持公义维护校纪,可他毕竟只是一个学生会长,如果校方本就决疣溃痈,他又能如何呢。
虞越早在看到图书馆公告的那一刻,就明白了致夐的处罚,完全是以学生背景的高低安排。
那夜之后图书馆即被封闭,官方说辞是有人捐赠了一笔善款所以闭馆更换设备。学生们都很奇怪,用着好好的图书馆,哪有什么需要更换的啊?
虽然公告所言属实,但造成更换原因的罪魁祸首全然隐形。为虎作伥的行径驾轻就熟,虞越不知道那些人到底还在学校干过什么事情,都被一一掩盖了。
“你已经恪守了自己的职责,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她的声音很轻,但带着急切的肯定。戚况周知道虞越藏起了许多情绪,只把坚定留给他。
剑眉舒展,戚况周勉力一笑,饮尽杯中酸涩汁水。
高阳依和钟訚端来烤好的食物,美味气息一扫烦心事,四人围坐小桌,花朵造型的蛋糕摆在正中,上面已经插好数字蜡烛。
许过愿后,两个男生送上礼物,高阳依催她拆开,素面包装纸下是两本书。
“唉,你俩真没劲。虽然虞越爱读书,可也是女生啊!就不能送点饰品嘛!”
仿佛自己收到了失望的礼物,高阳依撇嘴侧坐,怪他们没能送出亮眼的东西把庆祝推上高潮。
寿星本人则截然相反,她高兴地谢过二人,满怀珍视地摩挲着新书。戚况周送的是一册厚厚的绘本《非平面》,大开本封面上几排铅灰人体站在隔间中呆板肃穆,因此又被高阳依嫌弃太倒胃口。
钟訚所送书籍的封面绘着一个女人手握石榴,丰满双唇与石榴籽艳红欲滴,封底是糅杂雾白的绿,让虞越想到初春时节,万物正是在这样的朦胧中呈露生机。
“还是钟訚眼光好,这《一纸平安》我记得要——”
“你排练什么时候开始?”
被戚况周切断话头的高阳依一拍脑袋,看看时间快到了,四人连忙收拾器具,那没有说完的话好似并不重要,虞越也就没去多想。
虽然只有半日,但这天无疑是她有生以来最灿烂的生日,虞越由衷谢过叁人,怀抱两本书回到宿舍,口中哼唱着泛舟时的歌曲,湖光水色犹在眼前闪耀。
当夜虞越躺在床上打开了《一纸平安》,细察之下才发现图案皆用金线勾勒,书口还有真丝堵头,处处透露着精巧。
应该要好几百块钱吧?这么想着,虞越忍不住用手机搜寻书价,结果大谬不然。
她当即点开钟訚的语音通话,接通后直问:“你在哪?我现在能去找你吗?”
那端的人似乎有些意外,顿了会才说把地址发她。
寒露降后秋意浓,晚间气温偏低,虞越穿好外套,踏入了溶溶夜色。
更新于 2022-04-17 0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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