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诺看着站在面前的卡尔，心情有些复杂，淡淡的愧疚萦绕在心间。
    她眼神躲闪着，声音轻得像飘雪：“卡尔先生，呃，您有什么事吗？”
    这些日子她不是没试过缓和关系，曾为此一直努力过，可一直被卡尔找借口躲开。
    她知道，错都在她。
    从一开始，她就是为了任务才靠近他，用“艾米”的身份，骗了他的信任，甚至骗了他的真心。
    若是卡尔像德斯莫尔那样张扬刻薄，她或许还能少点愧疚。
    可他偏偏那么单纯，她说的话都信，她的请求都应，连她偶尔的走神都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或许，她其实并不是一个善良的人？
    毕竟从头到尾，她都把任务排在了他的前面，从未真正想过，谎言戳破时他会多难过。
    英格丽德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他们二人之间气氛的变化，她带着看好戏的姿态，站在艾莉诺的身后。
    直到听到卡尔竟然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她这才诧异地摆正姿态，接过了卡尔递过来的水晶球。
    球身擦得透亮，淡蓝色的魔法纹路在灯光下隐隐发光。
    英格丽德刚刚握紧水晶球，就听卡尔念起了咒语——
    刺眼的光芒几乎盖过了所有，像漫天的星子被洒了出来。
    三人同时闭上眼睛，又再次睁开。
    水晶球里的光纯粹得像融化的星光，格外夺目，与众不同。
    艾莉诺没有接触过魔法，只觉得那光好看，脸上满是疑惑。
    但英格丽德和卡尔的脸上，却有着一模一样的震惊——
    这具身体的魔法纯度，竟然如此之高！
    “我的天呐！”英格丽德不可思议地捂住嘴巴。
    “怎么了？怎么了？”艾莉诺压不住好奇心，连忙追问。
    “我的天呐！艾莉诺！我要让我弟弟滚蛋！他那大魔法师之位是我的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英格丽德猖狂地大笑，高兴得眼泪都落了下来，可艾莉诺却偏偏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不甘与悲愤。
    艾莉诺担忧地唤道：“英格丽德……”
    英格丽德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看向艾莉诺的眼睛，眼底的痛苦渐渐消失，重新露出以往那副调皮的笑容：“哎呀，没事没事，你去送送卡尔先生吧！”
    她不由分说地推着艾莉诺和卡尔二人往外走，力道又快又猛。
    艾莉诺只有10体力，自然抵不过英格丽德。
    她虽然很想让脚步停下来，却还是踉踉跄跄地和卡尔一起被英格丽德推出了家门。
    已经步入冬日，夜晚的风寒意刺骨，刮在脸上生疼，连呼吸都带着白雾。
    艾莉诺紧了紧外套，对一直默不作声的卡尔扯出尴尬的笑容：“啊，我送送你吧，卡尔先生。”
    卡尔先生……
    他的脚步没有动。
    他没穿那件遮脸的披风，坦坦荡荡地站在月光下——
    不过几个月，他竟长高了不少，肩背也宽了，不再是以前那副单薄的模样，若是此时让她伸手去捧他的脸，定然要踮起脚尖才行。
    他脸上的线条也褪去了少男时期的青涩柔和，变得愈发清晰利落。
    就连艾莉诺从前最喜欢的那双紫色眼睛，也有了变化——里面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光芒，像蒙了层薄霜。
    他是因为约克的去世？还是因为……她呢？
    一想到这里，她便狼狈地低下头，心脏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
    “艾莉诺小姐……”
    “嗯？”她不敢抬头。
    他低头望着她，一直焦躁不安的心跳，在看到她的那一瞬，立马变得平稳有序。
    明明如此渴望见到她，可一想到她对他的态度从始至终只是一场表演，他的鼻尖就忍不住发酸。
    卡尔尽力维持着平静的表情，开口询问：“您是圣女艾莉诺吗？英格丽德是瓦蒂安家族的人吗？”
    艾莉诺久久没说话，只是把头埋得更低。
    他现在的身高，只要她低下头，他就不能像以前一样可以看到她的表情。
    卡尔的睫毛垂得更低，眼底的光又暗了些，她果然还是在盘算利弊。
    艾莉诺无法直视他的眼睛，纠结了许久，才慢慢点头承认：“是的……请你不要告诉其他人，尤其是那位。”
    “嗯。”卡尔移开视线，望向天边的残月，月光惨白地洒在他脸上，“那我就先走了。”
    “好。”
    他的脚步开始挪动。
    一步，
    两步，
    三步……
    碎叶被踩出细碎的声响。
    “卡尔先生！”艾莉诺突然出声叫住他，语气里透着一股下了很大决心的坚定。
    他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我、我很抱歉，一直瞒着你……”
    她道歉，并非只因为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更因为她为了完成任务，曾无数次利用过卡尔。
    眼见他的脚步又要抬起，艾莉诺闭上眼睛，像豁出去一般，不管不顾地大喊起来：
    “对不起！我做了很糟糕的事情！只是……很多事情，我确实没办法告诉你，对不起！但请您相信！我并不是出于恶意！”
    “那晚呢？”卡尔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像根细针，一下扎进艾莉诺心里。
    这个问题让艾莉诺瞬间愣在原地，她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可下一秒，她就读懂了他的意思。
    “我是真心的！我真的是因为心疼你，才会把全部的食物都送给你！我真的是因为心疼你，才会告诉你不要把别人的善意当成负担！我同样也是真心的，不希望你一直被约克利用下去！就算我没办法告诉你，我为什么会知道你和约克之间的事，可这里的很多选择，我都是真心的！我没有虚情假意！所以，请原谅我！是我不值得！对不——”
    一个带着凉意的怀抱突然撞了过来。
    艾莉诺脚下一滑，正要摔倒，腰却被牢牢搂住，整个人被按进怀里。
    卡尔埋在她的颈窝，滚烫的泪珠砸在她的皮肤上，烫得她浑身发颤。
    她怎么会不值得？
    只要能确定她有一丝真心，他就可以把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抛开。
    他不想放手，一点都不想。
    他的眼泪很快止住，他握住艾莉诺轻抚他后背的手，指尖一点点挤进她的指缝，直到十指紧紧相扣。
    他攥得很紧，指节都泛了白，艾莉诺试着抽了抽手，却被他纹丝不动地扣着，连半分松开的意思都没有。
    他慢慢抬起头，眼睛里盛满了道不明的复杂情绪：“你们准备去哪里？”
    艾莉诺心头一跳。
    他知道她和英格丽德要离开了？
    为了不再次刺激卡尔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情绪，这次，艾莉诺没有任何隐瞒：“我们准备先去雾之纱月城。”
    “先去？为什么是‘先去’？”
    “我们的最终目标是去首都。”艾莉诺老老实实地回答，“不要告诉别人，好吗？”
    卡尔的嘴角慢慢弯起，眼里的雾散了大半，终于透出点往日的清亮：“除了英格丽德，就只有我知道，是吗？”
    “是的。”这个目标不想被别人知道，正是因为怕再出现德斯莫尔那样的意外。
    得到她肯定的答复后，卡尔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之后，我会去首都见你的。”虽然现在很想跟着艾莉诺一起走，但村子里的事还有很多，他需要找到接班人才能离开。
    “真的吗？”艾莉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连声音都轻快了些，“那你到时候记得找‘艾米’，因为我们之后还准备用这个名字。”
    “好。”
    她真的是那位圣女艾莉诺？
    卡尔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神变得格外专注，直勾勾的眼神让艾莉诺有些莫名其妙。
    她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嗯？我脸上有东西吗？”
    人们总是说，圣女艾莉诺普爱众生，是神明派来的光。
    可也总有人私下议论她的风流韵事，原因显而易见。
    看着她单纯的表情，卡尔的心像被羽毛扫过似的舒服。
    现在的她，只有他知道真实身份，不是吗？
    就连那个德斯莫尔，都看不出眼前的艾米就是那位艾莉诺。
    而且，她的秘密，还是她亲口告诉自己的。
    不知是因为尝到了独占秘密的滋味，还是因为害怕再次被抛弃，又或许是因为靠正式魔法师的地位让他尝到了权力的滋味，他突然可以放下一直以来的扭捏与腼腆。
    这次，是他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从颧骨慢慢摩挲到下颌，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一片雪花
    “艾莉诺，那日的话，还算数吗？”
    嗯？又是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