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许轻舟笑笑，“我也不是什么忙都帮的，也不是谁的忧都解的。”
    界灵凝望少年，满目赤诚道：“那若是今日，我求先生，替我解一忧呢？”
    许轻舟稍稍眯眼，语气森森道：“你拿什么求？”
    界灵斩钉截铁道：“替天下苍生而求，替永恒一界而求，先生允是不允？”
    许轻舟下意识的握紧拳头，低哑道：“若杀无忧，苍生尽跪，我也不允。”
    界灵叹了一声气，有些遗憾道：“你这孩子，果然还是太善良，心太软。”
    许轻舟轻轻摇头，嘴角竟是苦涩，他说过的，他不是圣人，他做不到为苍生而弃无忧，甚至从一开始，到现在，哪怕窥见黑暗吞噬整个永恒，他都不曾动过这样的念头。
    无忧因为救自己才化的灾，自己不可能杀。
    这场局中。
    布局的灾也好，眼前的界灵也罢，从一开始，不就都在赌自己会不会杀无忧吗？
    自己偏不如他们所愿。
    他反问界灵，“所以呢，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界灵听闻，深深的看了许轻舟一眼，随后长吐一口浊气，轻舒眉梢，云淡风轻道：“还能怎么办，既然先生不允，那就按先生的意思办呗。”
    少年一怔，意料之外的答案。
    仙变的界灵望着少年郎的眼，笑盈盈道：“先生不如我愿，我如先生愿，愿陪你走第这三条道，属于你的道...”
    少年压眉，神色阴晴变化，临了不止自己看透了祂，祂同样也看透了他..
    心中所想，对方好似早已心知肚明，之前的弯弯绕绕，终究只是试探。
    许轻舟直言问道：“你打算怎么陪我走我的道？”
    界灵抿唇，吐出二字。
    “舍命。”
    得到明确的答案，许轻舟没有欣喜。
    反而眼中，忧虑更深，目光始终注视在仙的这具身躯之上，思绪极沉。
    后者似是再次看透了他的心思，主动解释道：“你大可放心，既然灾生的无忧不会因此而死，因我而生的仙也不会有事的。”
    许轻舟于无人察觉处，稍稍松了一口气，语气平静的问道：“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仙盯着少年的眼，不躲不闪道：“当然知道，你要无忧活，也要苍生活，你要灾死，当然...你也要我死。”
    许轻舟没有否认，坦然道：“前两句说对了，后两句有待商榷，特别是你，不一定非得死。”
    仙摆了摆手，洒脱道：“不重要，总归我不能白帮你，作为交换，你得替我杀了灾。”
    许轻舟想了想，并没有给对方肯定的答案：“我不敢保证。”
    仙却是自信道：“不...你可以的，我会帮你。”
    少年短暂沉默。
    仙则是盯着许轻舟的一双手掌，语气沉重道：“我替你唤醒无忧，你将我和灾，如同你这双掌上的寂灭与生命一样，尽数吞噬，以混沌之力炼化，这样一来，不管是我，还是灾，便就永远也无法问世了，无忧也好，仙也罢，也不会在变成灾或者我了...”
    “至于那些不朽？当你拥有了我和灾的力量时，弹指可灭。”
    “再往后，永恒便由你执掌，将这片天下交给你，我放心...”
    界灵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同样也道出了许轻舟的心声，当无忧化灾之后，又见界灵问世，他就一直在寻求破局之道。
    一刻不停。
    如何在保住苍生，保住无忧的前提下，将这一场浩劫化解，唯一想出来的办法，便是利用自己混沌无极体的吞噬属性，将其黑暗吞噬。
    吞噬黑暗，使其变成自己的一部分，理论上，灾并没有死，只是如不灭和雷灵一样，受自己掌控。
    这么一来，无忧便不会死。
    混沌可吞噬黑暗，这一点毋庸置疑，并且得到了来自系统的确定。
    不过却存在一个难点，那就是自己能不能扛得住。
    吞噬以后。
    如何镇压？
    正如寂灭雷池和不灭的生命一样，二者相生相克，旗鼓相当，在混沌的调和下，才能共生于自己的一具身体之中，互相压制，掣肘...
    同理也是一样。
    想将黑暗吞噬，并且控制住，就需要同等力量的相克之物，即光明。
    光明何处寻？
    可眼就有现成的，那就是灵水，即界灵....而且还有一个前提，就是和当初自己吞噬寂灭雷池一样，灵水之力，必须心甘情愿的受自己支配，这样才可能成功。
    让界灵心甘情愿奉献。
    这是极难的。
    比吞噬黑暗还难。
    许轻舟想到了，可几乎没有可行性，偏偏在他一筹莫展之时，界灵主动寻到了他。
    二人一番试探和拉扯后，也终于说出了彼此的目的。
    可即便如此，许轻舟依旧心存警惕。
    吞噬融合的过程，容不得半点差池，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道消的下场。
    他不得不深思熟虑，小心翼翼。
    许轻舟面色慎重，问道：“我如何信你？”
    第1368章 曦的理由。
    自生浩然，便入局中，世人所闻，忘忧先生，一生坦途，平步青云。
    一眼回眸，屹立山巅。
    可只有许轻舟自己清楚，一路走来的艰辛。
    自入上州始，便无轻松时。
    罪州遇梦魇，入梦万年，置之死地而后生，侥幸存活。
    西海归墟下，万万次的生死道消，才得掌不灭，取仙草五分气运。
    东海之争。
    若无系统，天外一指，何来自己今日之生。
    混沌海。
    十色道劫。
    一人战七神...
    等等等。
    时至今日，回首往事，犹在眼前，哪一次不是拼尽全力，心力耗尽，才窥得一道天光，抓住一缕生机破局而生。
    眼前的界灵，不止算计了自己，还算计了无忧，算计了整座浩然。
    现如今，祂于局中露面，告诉自己，愿舍命相陪，助自己化解眼下困局。
    许轻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
    这场持续数月的纷争，本就让他心力交瘁，紧绷的神经不曾有半刻松懈。
    如今更是面临一场痛苦的抉择，更是让他已无多余的心绪。
    无忧情况不明。
    浩然深陷黑暗。
    苍生蒙受苦难，
    自己却迟迟无法破局，一幕幕，一种种，无时无刻，不在消耗着他。
    过往的算计，记在脑中，方才的试探，犹在眼前，让他不得不对眼前的界灵，心存忌惮。
    界灵明白许轻舟的顾虑，并且也能理解。
    换做自己，也是一样的，换做自己，也未必比他做的更好。
    她想了想，给了一个许轻舟无法拒绝的理由。
    同时也给了一个许轻舟无法质疑的回答。
    祂说：“你宁愿选择身坠黑暗，冒着生死道消，永世沉沦的风险，也要为无忧那孩子博一线生机，你说，她是你看着长大的，跟你的孩子一样，是师傅，也是父亲，这是父爱。”
    “而无忧呢，她宁愿以身饲养黑暗，化身为灾，也要救你，想来和你的想法也是一样的，她恐怕早就不止当你是她的师傅了吧，你于她，亦如父亲。”
    “永恒生我，永恒便是我的母亲。”
    “我生万物，万物生灵便是我的孩子。”
    “不管是作为一个孩子，还是作为一个母亲，为自己的至亲去死，这虽然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是，一定不难理解对吧？”
    许轻舟垂下眼眸，将心比心，寥寥数语，极易共情。
    界灵话音不止，继续说道：“而且...你不是看到了吗？我为了镇压黑暗，长眠浩然几千万年的岁月，那种孤独，常人兴许无法理解，可你应该能明白。”
    话音一顿，祂反问许轻舟，“若是你，在这样的孤独和死亡面前，你会选前者还是后者？”
    少年不语，答案却已在眼神之中。
    “可惜，很多时候，我没得选，世人崇拜强者，渴望成为强者，可他们却不知道，强者亦有强者的苦恼，孤独..便是其中之一。”
    “强者接受孤独，享受孤独，厌倦孤独，习惯孤独...强者不得不孤独。”
    “长生与无敌，于我而言，何尝不是一种诅咒呢？”
    “以前，我没得选，为了永恒延续，为了苍生不灭，我默默的接受这孤独，在一次次的沉睡中，熬过无数个漫漫长夜，可现在不一样了，你来了，恰好你还有能结束这一切的办法，我为何不帮你，而且，代价只是死而已，仅仅只是死而已，就像是幼年的你，拽起路边的野草，就能换到你最爱吃的糖果，你为何不换，便是傻子，也会换的吧....”
    许轻舟喉咙一滚。
    心中忌惮和警惕，随之烟消云散。
    他承认。
    他被眼前的界灵说服了。
    一个复杂的问题，几个简单的比喻，意思却表达的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