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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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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 2025-07-28 0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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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个吻落空。
    言漱礼捧着她的脸,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只觉她的睫毛像不安的火焰,隐秘地扫过自己的手与心。
    他一言不发,捏了捏李絮耳垂上的那枚小痣。确认这是真的。不会像她曾经写下的字句那样被轻易拭去。
    这就够了。
    言漱礼是一个完完全全结果导向的人。
    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不在乎过程中产生的偏差、疏漏、或者谬误,也不在乎对方是否曾经迷过路。
    他只信任可以牢牢攥在手中的东西。譬如一束已签收的鸢尾,一本未遗落的曲谱,一幅有所属的画作,以及一个失而复得的名字。
    为此,他可以恒久地付出耐心。
    “那就不要。”
    言漱礼弓身,声音低低的,将那个失魂落魄得不知道自己正在细细发抖的人抱了起来。
    “李絮,你不需要做任何自己不想做的事。”
    第16章 又逢落雨天。
    16
    李絮喜欢拥抱。
    手臂在蝴蝶骨处收紧。心脏与心脏贴近。融化的温度与压落的重量,犹如一枚封闭、狭窄却足以遮风挡雨的茧,可以带来无比稳定的支撑感。
    人生在世,李絮需要这种支撑感。
    所以她会在日出时分的加尔达湖,与一起旅行的同学们拥抱。会在尖叫轰鸣的跨年派对,与醉酒大笑的霍敏思拥抱。会在小巧静谧的佩雷托拉机场,与匆匆到来又匆匆离去的陈彧拥抱。也会在周而复始、暴雨如注的料峭春夜,与又一次带她回家,又一次放弃吻她的言漱礼拥抱。
    言漱礼的手,是劲瘦有力的一双手。
    他抱她的姿势有种不熟练的小心翼翼。下意识收得很紧,举得很高。拿脖颈贴住她的呼吸。继而又生硬地放松少许。怕她受惊似的,令人疑心这是由抱猫的方式衍生而来。
    可是好奇怪。
    李絮被他嵌入怀中,贴着他温热的皮肤,嗅着他冷冽的气息,数着他规律跳动的脉搏。惴惴不安的心,不知何故,忽而就平复了下来。
    这个宽敞奢侈得不知有多少平方米的家,吝啬地仅有一间卧室,一张床。
    她理所当然地,又被放入那片曾经接纳过她的、软绵绵的云里。
    在此过程中,重新恢复冷静的李絮迅速反省了自己。
    既然下了决心,就不应退缩,不应露怯,不应予人无谓的负担感。
    于是她知错就改地没有松开手,环抱着言漱礼的后颈,微微施力,将他一同扯落被褥里。
    言漱礼反应很快,没有被一瞬间的力带倒,及时将手肘撑在她脸侧,维持着半臂的距离俯视她。
    “不做吗。”
    李絮感觉这几个字说出来之前的一秒钟,她自己也不确定自己要说什么。最终她狡猾地使用了问句,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又将难题抛回给了对方解决。
    言漱礼凝视着她鸦羽般轻轻颤动的睫毛,那上面似乎还留有从他身上沾染的水汽,“你就这么喜欢勉强你自己?”
    “我觉得还好。”李絮思忖半晌,“不算勉强。”
    言漱礼揭穿她,“不勉强的人,不会连接吻都怕得发抖。”
    “那不一样。”李絮声音很轻,微妙地又显得笃定,“不接吻也可以做。之前不是试验过了吗。”
    然而却又无法解释有什么不一样。
    就像言漱礼无法解释,她为什么总要在这种无关紧要的方面,逞强展示她无关紧要的好胜心。
    彼此挨得好近,又是言漱礼低一低头就可以触碰的距离。但他这一次没有被她的表演迷惑。只用右手捏住她下巴,冷漠而缓慢地,拿指腹摸了摸她的唇环。
    “为什么在嘴唇上穿孔?”他口吻平淡,突然问起。
    有些意外的问题,李絮似是而非地翘了翘唇角,“不酷吗。”
    “一般而言,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唇环的优先级没那么高。”言漱礼语气平而直,不紧不慢地分析,“除了最基础的两个耳洞,你身上没有其他穿孔,也没有任何刺青。不像所谓的亚文化爱好者。”
    “你这是典型的刻板印象。”李絮笑了笑,不太严厉地指责他,“普通人也会穿孔。况且我勉强算是那种所谓的、别人眼中追求标新立异的艺术生。”
    惯居高位的人不在乎这种无关痛痒的指控,继续居高临下地审视她,“身上没有旧伤。稍微用力一点就掉眼泪。也不像恋痛。”
    “真荣幸。我值得你这么认真地分析。”李絮眼底笑意渐浓,环住他脖子的手往下滑了滑,轻飘飘撑在他锁骨处,“不过我终于发现了,你也有不那么了解的领域。打唇钉其实不怎么痛。只是个人体质原因,我恢复期比较长、比较难熬。”
    言漱礼没有作声,似在辨认她言语的虚实,轻抚那枚唇环的动作没有停下来。
    “什么感觉。”他低声问,“当时。”
    这个人当真拥有一双太过漂亮、太过有距离感、又太过危险的浅瞳。
    望进去一瞬。
    就仿佛会被里面滴落的树脂包裹住,经过漫长无声的石化,最终形成凝固在他眼中的琥珀。
    李絮睫毛颤了颤,没有拿敷衍旁人的那套说辞敷衍他,难得敞露真心,轻声坦诚。
    “像一道禁制。”她说,“我觉得很安全。”
    言漱礼摩挲着她的软嘴唇,感到她冰冷小巧的手掌,正压在他的心脏上。
    然后李絮的手沿着他肩膀滑落,搭在他腕间,又挤出了那种难以分辨真实情绪的曼妙浅笑,“很难看吗。”
    言漱礼一动不动,沉默了一段时间,最后抚着那枚唇环,对她说,“很难不在意。”
    寂寂的一刹那。
    玻璃幕墙之外有闪电劈落,转瞬即逝的光,像梦与梦更迭的瞬间,明晃晃涂满她的脸。
    “譬如?”李絮反客为主捉住他腕骨,脸微微一侧,嘴唇轻柔地印入他手与心,“像这样?”
    冷硬的白金唇环,刮过他温暖干燥的手掌与腕间叶脉般的血管。一寸寸向下。犹如在空白画纸上描摹线条,慢慢慢慢,吻过他手臂蜿蜒鼓起的青筋。
    痒。
    无以名状的那种痒。
    像换季的落叶。蝉翼。飘在空中来不及落地的雪。打开玻璃纸后,糖果闪闪发光的碎片。
    言漱礼喉结滚动,手心不自觉攥紧了。费了许多时间,才将眼神从她脸上硬生生移开,将那只探进他心口的手从衣服底下拽出来,
    “夜了。”他冷声冷气,不愿看她,“休息吧。”
    “言漱礼。”李絮唇边折起淡笑,对他的警告置若罔闻,“你带我回来,就是为了给我科普椰子树为什么长不高,然后督促我早点睡觉?”
    “那你呢。”言漱礼不为所动,“你跟我回来,就是为了表演这种模棱两可的戏码,说这种言不由衷的话,做这种勉强自己的事?”
    好莫须有的指控。
    李絮不可能认。
    “言漱礼。”
    昏暗的钻石星空下,她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这次腔调更轻、更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夏令营理论?”
    类似于躲雨期的说法。
    在人生中的某一段恰好的假日,你会机缘巧合,参与到某个夏令营里。远离熟识的家人朋友,遇到新的人、新的事,享受一段美好又惬意的时光。
    但其实你们只是偶然地撞进了彼此的人生一隅。
    就像容易褪色的限时胶片一样。你们或许会经历一些饱含陌生情感的场景,会闪现一些流露真挚的瞬间,会体验一些怦然心动的情绪。
    然而这样的关系是不会长久保持下去的。
    因为夏令营会结束。美好悠长的假期会耗尽。你们会回到原本各自的人生轨道,走上不同的道路,投身不同的生活。隔着一座城市,一个国家,一片大陆,一段时差,不会再满怀期待地继续联系。
    whenthesummerends,andyougobacktoyourlife.
    这适用于所有短暂而注定结束的亲密关系。
    李絮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空白纸。
    她从小所处的圈子环境耳濡目染,又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日常生活经历过那么多追求,学素描解剖研究过那么多肉。体,读文艺哲学接触过那么多理论,她对性的观念其实并不保守。
    她无比清晰地知道,性是自然的、正常的、健康的。
    她之所以迟迟跨不出去那一步,只是因为克服不了那些从陈彧身上窥见的、肮脏而扭曲的旧日投射,以及由此引发的焦虑、呕吐及恐慌反应。
    而这一切,皆不存在于言漱礼身上。
    “我觉得我们很合拍。”面对神情陡然阴沉的言漱礼,李絮厚着脸皮断言,“我觉得你也不讨厌我。”
    作为言漱礼偶然选择的初体验对象,她或许符合了某一方面的标准,对他存在某种生理吸引的特殊性。
    所以他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向下俯视,为她浪费时间,帮她解决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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