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诏湿气重,夏季也比寻墨山炎热多了。
蝉鸣声呜呜地,震耳欲聋。
小慈看着四处陌生的山林,不知入了南诏,是不是就能找到它居住过很久的箕尾山。
也不知红狐和脆蛇到了何处。
小慈跑到沈禹疏身边,“禹疏哥,你可知箕尾山大约在地图上的何处?”
沈禹疏拿出舆图,给小慈大约指了个地方,“我们途中如果不出意外,会经过你居住过的那座山。”
“哦—”
“到时带你回去瞧瞧。”沈禹疏又承诺小慈。
小慈甜滋滋地说好。
入了南诏境内数日过去,一日,小慈手中的白珠子就变成了浅浅的粉色。
粉色应该是不强的。
小慈四处张望,果然在客栈的木栅栏外的屏障又见到了莲灯。
出现得实在太多了,小慈都已经驾轻就熟。
但沈禹疏自带它来南诏后,无论去哪都会带上小慈,所以小慈一点也不害怕。
“禹疏哥,莲灯又来了。”小慈站在他身旁,示意手里的粉珠子。
“什么,它又来了。”林停云看见小慈腕上的白珠又变色。
第31章
沈禹疏则微蹙了眉, 盯着不远处犹如鬼魅般的鱼灯妖。
虽弱,但实在难缠。而且如今他们在南诏,又被监视着, 恐怕什么动静, 血螻都清楚, 这对他们极为不利。
“我已托人去南海采集灯笼草, 那鱼灯妖一般只可标记一人, 服用那灯笼草炼制的丹药,就可以躲避追踪。”
“约莫三日便可以送到。”
小慈听完, 才舒了一口气。
不用想都知道,标记的那“人”就是自己,只有它和那莲灯在玉兰苑生活过一段时间。
南诏位于南都的最西面, 植被茂盛,多雨潮热, 夏季清晨雾气大得看不清路。
不过小慈自小就在山林里长大, 对这些山野潮湿的天气早已适应。
清晨,透过紧闭的窗棂, 小慈可以清晰地看见窗外缭绕的白雾。
自那次它被血螻险些拐了去,沈禹疏就盯它盯得很紧,到了南诏以后, 客栈如果有双榻房就订双榻房,如果没有, 一般都是小慈睡榻, 沈禹疏就在榻外边打地铺。
小慈好几次觉得难以为情, 觉得自己睡榻,让沈禹疏睡地上,对沈禹疏很不公平。
睡一起怎么了?人类如此多讲究。各躺各的, 又不做那事。
“禹疏哥,这个是大床房,很大的,你上来同我一起睡就好了呀。”小慈拍拍一看就睡得下它和沈禹疏的大床,对沈禹疏说。
“你总睡地上,这里雾气又重,多不舒服啊?”
又没有干燥绵软的草垛,不然小慈必须得给他在地上厚厚铺上一层,像它老巢里的床一样,干燥又温暖。
沈禹疏摇摇头,继续铺床。
小慈跑到他旁边,撒娇地搂着他的手臂,“禹疏哥,你别在意这么多,好不好?”
“我又不是你们人类,你有的我也有,你没有的我也有,我们类又不讲究这个。”
“还是说,你担心你以后的妻子知道你和一个类妖躺在一张床上睡过觉。”
沈禹疏不知道小慈又想到那了,摇摇头否认。
小慈见沈禹疏还是无动于衷,赖在下面不让他铺,“不准铺!”
“你晚上必须和我睡,不准铺床了。”
“小慈,别捣乱。”沈禹疏轻声对小慈说。
小慈耳朵酥酥麻地,脸上有些发热,整个身躯倒在沈禹疏还没铺好的床褥上,背后压着沈禹疏铺床的手臂。
“就不。”
“你就和我睡好不好?”
“你是恩人,我是报恩的,却让你睡地上,我睡榻上,我有些不安。”小慈其实是个良心未泯的妖精,甚至有时细腻敏感到似个正常“人”。
“为何不安?”沈禹疏问。
“就是觉得你对我太好了,怎么会有人对我怎么好。”
“你就上来榻上睡吧,我睡觉很乖的,也不流口水的,我就乖乖挨着边,保证不会弄到你的。”小慈诚恳地请求,一双如墨般的乌瞳纯粹得犹如上好的黑曜石。
话已至此,沈禹疏也只好顿下动作。
小慈眼疾手快起来,麻溜地将地上干净的枕头、被衾通通拿回木榻上,将自己的被褥推进去,细心给沈禹疏铺床。
“好了。”小慈露出得逞的笑。
“睡睡能怎么了?你们人类真的好迂腐,我都不知道和红狐、脆蛇睡过多少次了。”
“小时候,就算没有像寻墨山那样下雪,但是冬天还是很冷的,那时候脆蛇一般都冬眠,醒不来,我和红狐就让它到我家里睡,我们醒着可以保护它,然后我和红狐都是有暖和的皮毛的,夜里就挤到一张床上睡觉。”
“那时冷红狐很懒洗脚的,不洗澡就算了,居然连脚都不洗就想上我的床。”
小慈回忆起过去的往事,那时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它现在真的有些想念红狐和脆蛇了。
见沈禹疏在认真听它说话,小慈笑吟吟,心情很好,“然后每次都被我拉着大红狐尾从床上扯下来,到水溪旁盯着它洗完脚才给它上床。”
然后脚冰得要死还时不时触上小慈的类尾上取暖,小慈被冰着,脾气又爆,往往直接一拳抽在红狐身上。
沈禹疏知道红狐和脆蛇,是小慈在箕尾山的朋友,不过他安排的人尚未查到它们有关的消息,
“那你以前过得还蛮不错的。”沈禹疏笑道。
小慈讪讪笑,其实和红狐、脆蛇还有竹妖在一起的时光确实很美好,但毕竟是山林,它们三种都不是什么厉害的猛兽,其实都是总体过得唯唯诺诺。
除此之外,小慈其实还干过蛮多坏事的,烧人房屋,破坏庄稼,欺负小孩……
现在经历过教化的小慈也明白了很多的大道理,对自己以前的行为也做出了深刻的反思。
小慈是直率坦诚的妖,也不想对沈禹疏隐瞒半分,只是此刻说出来又觉得有些不合时宜。
但不说出来,过去不成熟犯下的错误的负罪感就会像一根刺永远留在小慈心上。小慈眉眼低垂,眸色变得黯淡起来。
思虑一阵,小慈鼓起勇气对沈禹疏坦白道,“禹疏哥哥。”
“嗯?”沈禹疏望着它。
“其实在被血螻抓走之前,我是一只很坏的妖。”
“我的族群是被一群紫衣修士杀尽的,我被我牝母托给一乌龟,乌龟含着我,我才侥幸活下去,后来乌龟死了将我托付给年迈的竹妖。”
“竹妖年纪大了,其实无力养大我,我就去四处流浪觅食,因为相貌,在人类当中被打得多了,又因为血仇,我就恨上所有人族。”
“为了报复我不光会在村舍间偷东西,破坏作物,还会烧屋,打人,那些打过我的,与我接下梁子的,都会被我一一扔石头报复。”
小慈望着沈禹疏越皱越深的眉,心里很忐忑,害怕沈禹疏会不再喜欢它,连忙解释。
“但是我从来没有杀过人,就只有一个猎户,它一见我就把斧头往我身上砸,我差点被捅死,一气之下我才扔石头弄瞎了他的一只眼睛的。”
小慈越解释到最后越心虚,怯怯地观察着沈禹疏的脸色。
“可我现在知道什么是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了、我以后肯定不会再做那些坏事了。”小慈弱弱认错,语气十分诚恳。
沈禹疏望着紧张兮兮的小慈,眼神突然转向柔和。
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坏人,在贫瘠的环境里也养不出娇贵的花。小慈即便做过恶也有迹可寻。
“行了,我知道了。”
他以后多多看着它些,他清楚它本性不坏。
“以后你也不会随便遭受殴打了,往后不干了就行了。”
“我知道你本性不坏。”
沈禹疏说出小慈想听的话。
小慈眼睛热了热。
“嗯。”很沙哑地嗯了一声。
“谢谢禹疏哥哥。”
“不用。”沈禹疏看见小慈眼里的湿意,心里不知怎么的,有些哽住的滋味,不太舒服。
他真是一点不想再看见它哭了。
小慈察觉到他在看自己,刻意低了低头,抿了抿发酸的嘴唇,没忍住想哭的冲动,又不想被沈禹疏看见,下意识就偏头望向窗外,眼眶一湿。
沈禹疏看着小慈隐忍的哭,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小慈的经历,亲眼在书塾目睹过它的痛苦,他理解它的不安,苦楚,懂它一路走来的不容易。
像是无师自通一样,又或者是血螻的话,小慈对他的一些特别的行为,他其实也知道小慈对它的心思。
他起初想要回避这份感情。但现在,他看见小慈那双盈满了泪的乌黑眼瞳,心里难受极了,一股想要抱着它,轻轻地亲亲它的眼睛、脸颊的冲动在脑海里不断流转。
沈禹疏望着它,突然懂了为什么会有我见尤怜,怜香惜玉。
更新于 2025-07-28 0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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