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瞑目的眼睛缓缓闭合，绛红宫装上，鬼车鸟挣扎两下没能捕捉到魂魄，只能含恨流下两道血泪。
    “到你了。”姜洛玉对着空杞露出个笑，“是你自己动还是我请你去？”
    空杞没回答，反问：“你现在是谁？”
    姜洛玉：“我？”
    “我是你的本我。”
    “本我”二字一出，空杞口中不断涌出大量鲜血：“原来如此……”
    他就说……自己怎么看不出对面之人的破绽，甚至对他生出一股亲近之感。
    杀道修士终其一生也寻不到的“本我”，现在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眼前。
    姜洛玉神色一变，看向凶祟所在。
    果然，原本十几丈高的凶祟缩成了两人高的肉球，令人胆寒的骨肉摩擦声从里面传来，煞气几近于无。
    半空中，每个神君手里都拽着一条锁链，不停地向内灌注神力。
    “给我走！”姜洛玉直接扯着空杞奔向凶祟。
    凶祟身上煞气流失地越快，空杞吐血越多。
    眼看着凶祟缩水成了半人大小，姜洛玉高声道：“停下！”
    困灵锁猛地一松，凶祟却没再膨胀，而是变回了人形。
    它已经看不太清了。
    “呜呜呜……”
    软乎乎的孩子被塞进了怀里，凶祟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把善魄丢了出去。
    它死是罪有应得，可善魄半点煞气也没沾过，一直被它护在残魂深处。
    “求求你……让他活下来好不好？”凶祟扯住身侧人的袖子，摸到了圆滚滚的念珠。
    “他不沾因果，也没做过错事！”
    “他长大之后就是个傻子，一个傻子而已……”
    不管凶祟如何说话，都没人回答它，就连怀里的善魄也没了踪影。
    它回到了凶祟的身体里。
    善魄与凶祟本为一体，福乐共享，冤孽共偿，从来不曾彻底分离。
    十八道铁链拴着嚎啕大哭的凶祟，对面还坐着被污血烧穿了声带的空杞。
    神界雏形：“啧，怎么看起来你才是那个反派。”
    姜洛玉换了个姿势靠在铁链上，眉头微蹙：“有空找个老师教你说话吧，别一天到晚不说人话。”
    神界雏形：“……”
    “首先，我不是反派，我这种人设放在小说里一定是主角。”
    “其次，这叫‘受人之托’——”
    无相球变成了通体火红的漂亮长剑。
    “忠人之事。”
    长剑脱手，化作流光直朝空杞和凶祟飞去！
    “嗬……”
    空杞低头看向空荡荡的前胸，对凶祟无声说出了最后两个字。
    “多谢。”
    谢你助我证道，脱离无边苦海。
    血色天空开始放晴，天际泛起了鱼肚白。
    第一缕阳光洒下，锁链缠身的尸体发出“嗞拉”作响的声音，顷刻间化为齑粉。
    遍布整个春花宫的树根霎时间分崩离析，就连宫墙……也都塌了下去。
    阴阳转生花不多时随风四散，那些蠕动的根系尽数腐烂成泥，满墙怨魂欢呼雀跃顺着土地流进往生河里。
    姜洛玉紧赶慢赶收敛了林舟的尸骨，又托起空杞坐化的骨架，最后搬来尸体变成九尾赤狐的笙舟。
    他把他们三个的尸骨收在了一起。
    “结束了。”他说着。
    本我杀了本体取而代之，又杀了凶祟救了春花，如今空杞地狱道已证，他与善魄的交易已经结束。
    林舟尸骨里，一点微不可察的金光飘进了姜洛玉眉心，浩渺梵音回荡在识海，无尽荒原欣欣向荣又迅速干枯。
    就连体内的魔核也安顿不少。
    这是善魄留给他的佛念，说是关键时刻能帮他一把。
    星星点点的甘霖降了下来，飞进在场众人体内。
    参与击杀凶祟的仙修、神君都得到了天道的功德馈赠，姜洛玉因为给了凶祟致命一击，获得的功德最多，顶着空杞“本体”的壳子几乎沐浴在了光柱下。
    长风见状起身，反手给了乐灵一个痛快。
    空杞都死了，他自然不用再守规矩。
    雨神放下困灵锁“啧”了一声：“就这么杀了也太草率了，不活着慢慢赎罪怎么对得起死这么多人。”
    姜洛玉含糊道：“没事儿，有他们赎罪的地方。”
    饿鬼道和畜生道可不是那么好证的，更别提他们这一世罪孽滔天，不在畜生道赎够罪，想来是回不去浮屠境。
    火神凑过来：“那你收敛尸骨做什么？”
    姜洛玉：“我答应善魄，把他们的尸体烧成灰扔进苦海。”
    火神：“……？”
    挫骨扬灰？
    丛明雪落到姜洛玉身边，解释道：“苦海有专门海葬的区域，就算不烧成灰，死后也会被海水分解，被鱼虾分食，每年都有寿数将尽的仙修过去等死。”
    风带来了远处的消息。
    风神变了脸色：“来人了，整个春花境的仙君……”
    “不，隔壁秋月境和云渺境也来人了。”
    第139章 穿越第一百三十九天
    凶祟临死前煞气衰减, 困住万里血天的煞气结界也跟着消散，故而外界才能察觉春花宫的异样。
    姜洛玉脸色一变：“快进秘境！”
    让别人看见这么多神君萝卜开会根本解释不清。
    众神君筋疲力尽，也没力气伪装, 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姜洛玉也扯着丛明雪赶紧进了光门。
    长风仙君：“诶, 给我留几个部下啊！”
    他一个人单打独斗像什么话？
    姜洛玉从光门探出个脑袋：“稍等。”
    几秒钟后, 四个惟妙惟肖的傀儡被扔了出来。
    丛明雪离开前对着长风颔首：“滴血认主, 即可幻化为你心中所念。”
    日及天和晚晴天众人：“……”
    “哦对了，”姜洛玉又露出个脑袋，对着丝柳和游英语重心长。
    “您二位有些话……还是不要乱说为妙。”
    丝柳和游英：“……”
    她们像敢说的样子吗？
    怕不是刚张嘴就要被十八个神君绑起来报复。
    “不对！”长风认主之后一拍大腿，“空杞的尸体也得给我留下啊！”
    仙帝死后，无论是失德还是寿终正寝, 都要存放进无尽星海, 等待着尸体里的敕封的道韵散去。
    道韵不散，下一任仙帝无法成功登基。
    “仙君放心, 道韵早就被煞气消磨光了，至于尸体……你就说他被凶祟吃了吧。”
    姜洛玉轻飘飘的声音从只剩一丝缝隙的光门传出。
    丝柳和游英爱莫能助，有些幸灾乐祸地站在一旁，等长风收拾烂摊子。
    虽说长风没能亲手斩杀空杞，但也参与其中。
    可这仙帝之位悬在他脑袋上将落未落, 需得其他两位仙帝担保, 才能当上春花境的新任仙帝。
    眼看着天边划过数道流光, 长风一咬牙：“两位好姐姐, 别笑了。”
    “等会儿你们帮我忽悠秋月境和云渺境的人担保，事后想要什么都行。”
    丝柳想了想：“我听说你宝库里有能治疗先天不足的灵乳。我家仙兽的崽子有一只是哑巴, 也不知道能不能治。”
    千淬石乳，十万年凝结一滴，极其难得。
    别说先天不足, 就是滴在牛粪上牛粪都能长出灵根。
    长风手里只剩两滴，但这东西和仙帝之位比来说不过是毛毛细雨。
    他立即答道：“有，回去就派人给你送去。”
    丝柳眼睛一亮，点头：“一言为定！”
    那灵吼狮不会叫还怪可怜的。
    游英幽幽开口：“我想要你树根的龙胚。”
    盘龙松之所以叫“盘龙”，是因为树根上真的会长出龙形根系。
    既能入药又能炼器，乃不可多得的灵物。
    最重要的是，加了这根系的东西都能生出龙息。
    长风满脸惊恐：“你从哪儿知道的？！”
    浮空殿，半空的巨大水镜放着长风那边的一切。
    殿内摆着长桌，上面满是色香味俱全的灵食。
    这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庆功宴。
    围剿凶祟的神君、离昼等人、姜家众人排排而坐，面前的盘子空了，立马就会有傀儡过来换上新的。
    推杯换盏间其乐融融，连带着观看水镜里众人各怀鬼胎的攀谈。
    那伽喝多了酒，听见游英的话一掌拍在桌面：“境主，我也想要这个！龙胚能、能炼器！”
    “省省力气。”红楹拽着那伽的衣角，“别一会儿栽倒在饭盆里。”
    姜洛玉咬了两口炖肉，含糊回道：“好，有空去问问他。”
    丛明雪没吃东西，坐在姜洛玉身边安静喝酒。
    宴会上的酒是星河千醉。
    姜洛玉喝了两口，想起空杞和笙舟未曾决裂前只有喝这酒才不会做噩梦，不免有些唏嘘。
    再厉害的人死后都是具骨头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