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知道他们现在是准备去哪里。
    周叔在认真地开车，他又看了眼梁之珩，此时正靠在那闭目养神，估计昨晚没休息好。
    江时颂咬着嘴里的软肉，左手在看不见的地方一下一下地扣着。
    他在心里做了好一会的思想斗争。
    过了一会，江时颂身体贴着车，嘴唇翕动了两下，试探性地问：“我们去哪里？”
    声音有点小，只有梁之珩听到了。
    但他闭着眼睛没有回话。
    江时颂愣住了，没有想到对方会是这种反应。
    眼尾止不住地往下垂，他定定地看了梁之珩几秒，无意识地咬了咬下唇。
    “我们是要去……”江时颂打算鼓起勇气再问一遍。
    梁之珩其实听到了，但他不想回答，他只觉得这才刚出院，江时颂是不是又准备去哪鬼混。
    结果江时颂还在追问。
    梁之珩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去哪里？你还想去哪？不想回家是吗。”
    声音不大但却很有力量。
    “……”江时颂的表情瞬间凝在脸上。
    他不知道梁之珩为什么好好的突然就生气了。
    可梁之珩还在说：“江时颂，我以为你只是爱玩，没想到你还……”他顿了一下没往下说，但江时颂直觉不是什么好话。
    “你居然能把自己喝成酒精中毒。”说完梁之珩冷笑一声。
    “让这么多人担心你，你开心了吗？”
    梁之珩想到——江时颂因为自己爱玩乐而出事，大晚上让一群长辈赶到医院——这件事就来气。
    况且他的爷爷和江时颂的母亲本来身体就不好。
    正在前面默默开车的周叔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他有一种预感，这对夫夫又要吵架了。
    他开始熟练地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说到一半，梁之珩没听到身旁传来的动静，轻微地皱了皱眉，这不符合江时颂平时一点就炸的性格。
    梁之珩眉头紧锁着，转头一看，结果面前的这一幕却让他倏地住了口。
    ——原来江时颂没回话，是在无声地掉眼泪。
    江时颂嘴唇抿得有些泛白，双眸可怜兮兮地氤氲着水雾，一副很委屈的模样。
    看得梁之珩瞳孔骤缩一下。
    心里的愠怒顿时消了不少。
    梁之珩：“？”
    梁之珩：“你哭什么？”
    江时颂好好的怎么哭了。
    而且看起来还……那么可怜。
    周叔闻言偷偷从车镜里瞥了一眼，他掩饰情绪的能力显然没有梁之珩那么厉害，看到后座的场景后他没忍住把眼睛瞪得老大，惊诧全都写在脸上了。
    面前发生的一幕显然和他的认知不符。
    在以往，就算江时颂再不占理，他也会用比梁之珩更高的音量反驳他，典型的理不直气也壮。
    所以偶尔几次争吵的结果都是二人不欢而散。
    可江时颂今天不仅没有回嘴，居然还哭了。
    无声垂泪的样子看得周叔也不免心软起来，他明知这件事是江时颂的不对，此时却反而在心里腹诽：梁总其实也没必要把话说得那么重……
    江时颂其实在梁之珩责备他的第一句时就被吓到了。
    他只是想问一下他们现在是要去哪……
    要是知道梁之珩会突然变得这么生气，再怎么样他也不会问梁之珩的。
    江时颂的眼泪本来只是一颗一颗地往外掉，结果被梁之珩一问，哭得更厉害了。
    一抽一抽的，像只无助的小兽。
    他没有说话，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只是偶尔有几声细碎的呜咽声控制不住地从喉咙里溢出来。
    江时颂用手背胡乱地把眼泪擦去。
    他好委屈。
    又不是他想酒精中毒的，也不是他喝的酒。
    他只是在家里好好地剪视频，结果一下子穿到这里，谁也不认识，还要被这个看起来很凶、实际上也很凶的老公骂。
    他不喜欢这里，他想椰椰了。
    但这些话江时颂谁也不能说，没有人会相信的。
    想到这里，江时颂哭得更厉害了，仿佛要把对那只萨摩耶的思念化作眼泪，全部倾泻出来。
    梁之珩从来没见过江时颂这个样子。
    一颗颗泪珠不断地从眼角滑落，纤长的眼睫也被浸湿了，眼尾红红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看到面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江时颂，梁之珩那些没说完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你……”梁之珩思绪微乱，他嘴唇翕动两下，说道：“别哭了。”
    他不太会安慰人，语气听起来干巴巴的。
    江时颂噙着泪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看得梁之珩心里又是涌上一股不知名的情绪。
    江时颂吸了吸鼻子，往梁之珩相反的方向又挪过去一点，无声地把眼泪擦掉。
    车子平稳地驶入一个高档小区。
    一直到下车前，江时颂都没有再和梁之珩说过一句话。
    梁之珩本来不觉得自己有问题，这件事确实是江时颂做得不对。
    可看到江时颂那副满脸泪痕的样子，他心里莫名产生了一种叫做自责的情绪。
    江时颂从另一边下车，他没等梁之珩，靠着原主的肌肉记忆开了大门的密码进去。
    别墅很漂亮，每一处都显现出尊贵的气息，花园里的各色花草随风摇曳着，可江时颂此时却无心欣赏，径直走了进去。
    他回到自己卧室。
    里面到处都是原主生活过的痕迹。
    透明的柜子里摆满了各种限量版模型，一看就价值不菲。
    江时颂正打算去擦个脸。倏地，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电话铃声打破了卧室里的宁静。
    江时颂拿出来一看，上面写着“方方姐”。
    方方姐本来叫王方方，但后来她嫌这个名字不够有气势，就把它改成了王方。
    但原主还是习惯叫她方方姐。
    等等。
    这个方方姐，好像是原主的经纪人。
    江时颂这才猛地意识到自己还是个小明星。
    而且还是仗着家里有背景就在娱乐圈占尽资源的那种。
    家里的背景足以让原主随意挑选资源，可也是因为原主空有外表没有实力，情商也不高还到处作妖，导致他进娱乐圈的后果就是——黑粉比粉丝还要多。
    昔日的负面评论一条又一条地从记忆深处浮上来。
    ——江时颂沉默了。
    秀气的眉毛拧起来，他下意识地咬了咬嘴里的软肉。
    被这么多人骂，原主是怎么受得了的？
    呜呜呜想退圈……
    犹豫再三还是点下了接通。
    “江时颂？身体好点了吗？”一接通，经纪人风风火火的声音就从电话那头传来，“我昨天去医院，看到你一直没醒就先走了。”
    江时颂软软地“嗯”了一声，“我已经好多了。”
    “没事了就好！”方方姐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她按照惯例和江时颂对起了行程，“接下来……”
    “方方姐！”江时颂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怎么了？”
    “我，我想……”江时颂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方方姐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她反倒过来安慰江时颂，“有什么问题尽管说。”
    “我想退圈。”声音越说越小。
    “你说什么？”方方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的音量倏地抬高，“退圈？！”
    听得江时颂下意识地把手机捏得更紧了一点。
    怎、怎么了，是不是不可以……
    过了两秒方方姐才开口，问道：“怎么突然想退圈了？”
    她只是觉得疑惑，明明前几天江时颂还在说他又想拍戏了，让自己给他物色几个剧本来着。
    江时颂一时没出声，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已经不是原先那个江时颂了的事实。
    方方姐估计是听出了江时颂的犹豫，她善解人意道：“如果你实在想退圈也可以……”
    江时颂的嘴角顿时勾了起来。
    “但是。”
    怎么还有但是……江时颂扬起的嘴角又耸拉下去。
    “其他的工作我都可以帮你推掉，可你前段时间想参加的那个综艺已经定下来了，现在想推掉可能有点困难。”
    综艺？？
    那他不是随时随地都暴露在镜头底下吗？
    想到这，江时颂苦恼地咬住下唇，问：“是什么样的综艺呀？”
    “萌宠综艺。”
    江时颂倏地睁大了眼睛，圆圆的杏眼顿时变得亮晶晶的。
    他是萌宠博主，这岂不是正和他专业对口嘛！
    可想到一半，江时颂的目光又黯淡下来。
    就算有再多的萌宠，这个世界也不会有他的椰椰了。
    不知道椰椰现在怎么样了。
    他真的好想、好想椰椰。
    方方姐不知道江时颂在想什么，她以为江时颂连这个好不容易挤进去的综艺也不想参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