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林叹了口气。
    他低头敲字，【没……】（事的）
    “门没锁，可以直接进。”熟悉的温柔女声响起。
    明显的，宋瑜呼吸一顿，他深长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终是迈步进了病房。
    顾林更嫌弃地瞪了手表一眼。
    简直就是没用的废物！
    病房里有两张床，唐女士头发半扎，正躺在靠窗那边的床上，眉眼含笑。
    虽然面色依旧是久病的惨白，但是眉宇间的愁绪却少了很多。
    见来人是宋瑜，唐女士笑得更加灿烂了，“我见门外好像有人影，就把你叫进来了。”
    怎么能一点警惕心都没有。
    顾林和宋瑜同时想到。
    宋瑜皱了皱眉头，面上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刚想提醒唐女士几句。
    “没想到是你呀。”唐女士声音温和得好似春风拂过，“你叫宋瑜，对吗？”
    宋瑜嘴里的话语莫名咽了下去，只是点了点头。
    “最近怎么样了，嗓子好点没？”唐女士支起上半身，离宋瑜更近了，语气轻柔，“听说是你帮忙献的血，真的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
    宋瑜不自觉站近了一点，挨着病床。
    他张了张嘴巴，想说的话在脑海里组不成词句，说不出来，难得有些磕巴，“没有……我……”
    【警惕】
    而顾林一直专注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好不容易打出来了两个字，迅速语音播放。
    机械的女声一下就打断了唐女士和宋瑜之间的温馨氛围。
    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唐女士被逗得眉开眼笑。
    “哎呀，这不是上次那只猫猫吗？”唐女士的目光从宋瑜的脸上挪开，看向宋瑜怀里的雪白团子，眼睛里满是惊喜，语气彷佛在哄小宝宝，声音也夹了起来，“还会打字啦？真厉害！”
    顾林呆滞。
    不是，这对吗？
    顾林根本招架不住这种把猫当成胚胎哄的态度，猛地把头埋进宋瑜怀里。
    逃避现实。
    宋瑜被这样一打岔，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些，他摸了一把少见的害羞猫猫，轻轻吁了口气，也提醒道：“医院人多眼杂，确实要提高警惕，万一……”
    唐女士正看着小猫偷着乐呢，被年轻人教育得脸色一红，顺从地点点头，“知道啦。”
    她摸了摸鼻尖，诚实地解释道，“我当时就直觉是你，下意识就叫进来啦。”
    “下次我一定先确认来人身份！”
    唐女士认错态度良好，改正积极。
    宋瑜满意点头，随后意识到她是长辈后，动作僵住。
    他和长辈的相处经验实在是匮乏。
    宋瑜想起自己曾经称呼为“母亲”的宋夫人，是和唐女士完全不一样的人。
    阴晴不定，自私冷漠，做事全凭心情喜好。
    在小时候，宋夫人总是对他很冷漠，偶有笑脸，他却还是对“母亲”抱有期待。
    有次幼年宋瑜不小心看到宋夫人将药瓶里的药全倒进了垃圾桶。
    小小的宋瑜知道病了吃药才会好，他迈着两条小短腿，急忙跑上前去，提醒“母亲”不能任性，要乖乖吃药。
    宋夫人的脸色当场就变了，扔掉药时的笑意消失不见，一双眼睛阴沉沉地盯着小宋瑜，用她能想到的所有的最恶毒的语言，尖声痛骂。
    同时使劲打掉小宋瑜多管闲事的手。
    锋利的指甲在小宋瑜的胳膊上留下好几道红肿的划痕。
    打骂完还不够，宋夫人用力揪着小宋瑜的头发，推搡着，将他反锁在书房。
    而宋总回来后，见到他在书房，了解事实后，严厉批评他不敬长辈惹事生非，惩罚他没有晚饭吃。
    对他身上的伤和几小时的禁闭视而不见。
    后面家里再也看不到一个药瓶。
    宋瑜其实分辨不出到底是谁的问题。
    也许教育长辈做事确实不好。
    不过宋瑜已经不在意宋夫人宋总他们想什么了。
    ……唐女士会觉得冒犯吗？
    宋瑜抿了抿唇，有些懊恼。
    是不是他又做错了？
    【没错】【没错】【没错】……
    一个粗犷的男声突然响起，打断了宋瑜的思绪。
    顾林悄悄缩回摁在“男声播放”的爪子，小声“喵~”了一声，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他其实就想换个声音表扬唐女士知错能改……还是换回去吧，起码好听一点……
    宋瑜心里的负担莫名轻了许多，他嘴角轻轻翘起，揉了揉心虚猫猫头。
    “猫猫好通人性哦~还会夸我～太可爱了！”唐女士笑看着小猫，十分心动，手在一边蠢蠢欲动，“我可以摸一下吗？”
    宋瑜下意识退后一步，用手挡住小猫。
    反应过来后宋瑜又重新走上前去，不过手还是不想挪开，宋瑜脑海中想着借口，“嗯……”
    见宋瑜的举动，唐女士“扑哧”一声笑出来了，“好啦好啦，我懂，我不摸了。”
    宋瑜有些不自在，他启唇想解释一下。
    “又改变主意愿意让我摸啦？”唐女士挑了挑眉，弯起嘴角，故意坏笑了一下。
    宋瑜的解释立刻咽了回去，手上护得更严实了。
    “没事的，不喜欢就直白说出来，不需要理由。”唐女士收起坏笑，面色温柔，一双和宋瑜一样漆黑眼眸很宽容地耐心地注视着宋瑜。
    而她的手也再没有伸上前去，反而往身后摸了摸，拿起床头置物架上的一小盆向日葵，递给了宋瑜。
    宋瑜被唐女士温柔的目光包裹，愣了愣神。
    此刻恰逢窗外雨点渐停，乌云散开，一束阳光穿过云层，落在唐女士被岁月浸润却更显温和美好的面容上，与热烈绽放的向日葵花相互映衬。
    不知道为什么，宋瑜甚至眼睛一酸，有种落泪的冲动。
    第30章
    “送给你的, ”唐女士声音温柔得不像话，笑着催促宋瑜，“伸手呀~”
    顾林也激动地用肉垫推着宋瑜的手臂。
    想接就接, 别犹豫啦。
    宋瑜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手臂顺从地被小猫抬起。
    直到要接过小花盆时, 宋瑜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提着一个礼品袋。
    唐女士眉眼弯弯, 好笑地看着这一幕。
    宋瑜轻咳了一声，勉强找回了自己的语言, “这是我准备的礼物……”
    唐女士又笑了起来, 伸出另一只手接过礼品袋，宋瑜也伸手接过唐女士手上的向日葵。
    交换礼物时, 宋瑜的手掌摊开, 掌心几道狰狞的伤疤露出来了一瞬，在捧住花盆时又重新合拢, 疤痕再次被遮挡。
    唐女士愣住了, 她皱了皱眉头, 脸上好看的笑容第一次完全消失了。
    她将礼品袋放在一边, 目光直直地看向宋瑜, 严肃了神情询问道，“手怎么了？”
    宋瑜捧着花盆, 有些没反应过来。
    什么手怎么了？
    手又没有断，又没有残, 挺好的。
    “怎么会这么多疤？”唐女士再次看向宋瑜的手, 即使看不见疤痕, 心里头也闷闷得难受，“怎么伤的呀？”
    宋瑜张了张嘴巴，被问住了。
    身上有点伤口很正常吧。
    当时他没找到小猫, 为了稳定情绪……
    而且这点连包扎都不用的伤口，有必要这么……嗯……小题大做吗……
    宋瑜有些不解，有些困惑，没太想明白。
    他看向顾林试图寻求帮助。
    顾林并没有搭理宋瑜。
    小猫气鼓鼓地背对着宋瑜，同样不高兴地注视宋瑜受过伤的手，嘴角下撇，尾巴也耷拉下来，软软的肉垫轻轻碰了碰那几道伤疤。
    宋瑜又想起当时顾林着急忙慌替自己包扎的样子。
    有必要吗……
    手上的疤痕明明已经结痂了，很久没感觉了，在被小猫肉垫触碰的一瞬间又久违地泛起一点点麻痒。
    很奇怪，不是难受，好像血肉还在生长。
    宋瑜垂下眼眸。
    看着和唐女士统一战线、难过伤疤的顾林。
    一瞬间心头滋味难言。
    明明以前残疾、流浪、在尘埃里摸爬滚打一身泥都毫不在意，突然有一天，只是多了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伤口，却被好好包扎，捧起来吹吹，问他痛不痛。
    被这样温暖的情绪冲刷，宋瑜大脑几近空白。
    他一时间没找到合适的借口，平时随口就来的好听话一句都想不起来，“就是……嗯……”
    这次唐女士就不那么善解人意了，目光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点迫人压力。
    宋瑜内心的心虚一丝一丝地往上冒，他避重就轻，声音音量都小了几分，“我……不小心碰到了碎瓷片……”
    顾林收回触碰疤痕的爪子，一下子瞪圆了眼睛。
    什么不小心。
    碎瓷片自己蹦到你手上的啊？
    一点也没有遗传到唐女士坦诚认错的优秀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