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大概两三分钟，那一堆灰开始在黑暗里移动重组，原本只是小小的一堆，却能够组成一个高大的人影。
    圆满的脸从灰烬里显出来，之前圆润的脸庞已经被火烧毁，他现在脸上全是烧伤，眼睛也不复之前明亮，眼眶猩红，和那晚的斧头人无异。
    如果一定要说不同，那恐怕是他此时此刻没有握着斧头。
    “现在，完完全全的醒了？”云听舟看着眼前这个穿着村民衣服的圆满，郑重的问。
    “嗯，我知道了。”圆满抬起自己遍布伤疤的手臂，手掌在空中虚虚握了一下，声音变得虚妄，他说：“我要找到有罪之人。”
    “我要开始审判。”
    “人就在外面，你现在就可以去了。”云听舟侧过身体，给面前的人让开一条路。
    圆满看了他一眼，抬起脚步亦步亦趋的走到门口，沉下眼眸，手搭上把手，猛地一拉开，门发出嘎吱一声，从内打开，光从外面透了出来。
    新鲜的空气扑在他的脸上，他却感觉到肮脏。
    “好久不见。”他的声音嘶哑，是在火烧中被烟呛坏的。
    就站在门口的老妇人和盼盼见到门口的人的那一刻，浑身一股冷气，从脚底直蹿到天灵盖，想要逃的念头在他们脑子里播放。
    “诶诶。”
    就在他们要转身走的时候，面前传出来一道十分欠揍的声音，“别着急跑啊，小爷我都没跑呢，你们跑什么？我都送上门了，你们不杀了？”
    老妇人和盼盼眼皮一跳，抬眼看过去，只见沈屿青站在最前面，脸上是欠揍的表情，眉眼间都是得意，而云听舟和小草一人捧着一个笔记本，靠在后方一点，也是抬着头盯着他们看。
    他们两个人咽了咽口水，转头对视，都在对方的眼底看到了狠厉和厌恶，于是他们一左一右站立，根据站位用相对应的手勾着铃铛，不停的摇晃，操纵着老人们站在了自己面前。
    企图用这种方法来保护自己。
    不得不说，确实反应很快。
    但是，也是真的没有用。
    “杀了村子里的孩子，捏造一个海神，传长生的谣言，把我当做赌注，这么些年，好玩吗？”圆满每说一句话，眼底的杀意就越明显，他的眼眶通红，已经承载不动这种感情。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圆满，是我啊。”
    盼盼和老妇人同时开口，一个人装听不懂，一个打感情牌，他们太想活着了，想要全身而退，可是怎么会这么容易。
    圆满闭了闭眼睛，冷着声音说：“别叫我，盼盼早就死了，而你也会在今天去死。”
    他说完这句话，从怀里掏出很多张纸，一股脑全部抛到了半空中，纷纷扬扬的又落下来，在接触地面的一瞬间，它们变成了一个个孩子。
    鲜活的，在梦里见过的。
    见到这一幕，他们终于慌了，开始向后退，嘴里却还是不饶人，说着恶毒的话。
    “你算什么？这个村子是我们说了算，海神是真实存在的，你想用那些弱不禁风的小孩子来对抗我们这一方吗？简直是可笑。”
    圆满向前走一步，淡淡道：“这么说，你们很厉害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躲，不是不怕吗。”
    老妇人的脸上已然狰狞，她想要让老人们去动手，却发现铃铛没有用了，无论怎么摇晃那些让都不动，他们像是定在了原地，如同木桩子一样。
    见状，她没有任何的犹豫，转身就向后跑，反应速度快到连她身旁的盼盼都没跟上。
    圆满比她更快，她转身没跑出几步，就被人从身后掐住，力道大到将她甩到了黑漆漆的房子墙壁上。
    她眼冒金星也没忘记跑，刚站起身就被靠近门的云听舟，一脚踹倒在地面，再也爬不起来，只能无力的呻//吟。
    盼盼看着远处的老妇人，又看向不断朝自己逼近的圆满，咬着牙张口要把人再次拉入梦境，可惜还没吐出一个字，结局就和老妇人一样了，眼冒金星的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我们，要帮他吗？”小草皱着眉看逐渐朝他们走来的圆满，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不用。”云听舟抬眼和圆满四目相对，两人同时点了点头示意，才重新低下头，“我们只是真相的记录者。”
    他们对话结束时，圆满也来到了晕倒在地上的两个人身边，用烧伤的手抓住他们头发，让他们抬头看着他，开口问：“你们，是否承认你们是有罪之人？”
    “不承认...”盼盼率先给了回答，他在梦境里和圆满相处的时间更长，他知道即便说不承认很可能也没事。
    但他忘了，梦和现实和相反的。
    圆满得到答案之后，固定住盼盼，拿出一把刀，如同他们割下那些小孩的肉去给老人吃一样，割下了他的肉，一片一片中间没有停歇，每割下一片他就塞进老妇人嘴里。
    直到盼盼浑身上下只剩下空空的白骨架子。
    圆满松开了手，用沾着血的手拉住老妇人的头发，问出了同样的问题，这一次的恨意更加明显。
    “你呢，你承认你是有罪之人吗？”
    老妇人翻着白眼，嘴边流出鲜血，喉咙里呜呜咽咽的说出了三个字。
    第67章
    “不承认...”
    圆满像是早知道她会说出这种回答, 手上的刀一转就重复之前的动作，将她以同样的方式片成了白骨。
    并且，在她彻底死亡之前, 让她亲眼看着自己被那群她操控已久的老人们，分瓜吃掉。
    这场审判迟到了很多年, 终于在这一天混着惨叫和仇恨彻底结束了。
    圆满的面前是两具白骨, 他的手上沾满了血，但他丝毫不在意，只转过身一脸疲惫的看向站在门边的三个人。
    “接下来，我要举行一场仪式，你们要参加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 声音很平淡, 仿佛只是一句宣告，而非邀请。
    云听舟左手捧着本子, 闻言拿着笔的右手一顿，导致纸上落下了一个小黑点，他盯着那个黑点缓慢的将本子合上，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什么时候？”
    “大概在, 今晚。”圆满侧过身体, 眼睛看向之前被他撒出去的黄纸, 那些黄纸已经不复人形, 准确的来说, 它们从来都不是人形。
    只是他刚刚给的障眼法。
    “好。”云听舟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轻声答应道：“我们会来。”
    得到了一个准确的回答之后，圆满点点头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再睁眼眼底已经很清明, 完全看不出疲惫。
    云听舟观察了他的状态，在他要离开的时候，问了一句话，“他们，你打算怎么做？”
    他们指的是老人们。
    他们不值得同情，为了一些没有科学依据的话，就敢捧出一个虚无缥缈不存在的神，并且无条件的追随，甚至不惜杀死自己的孩子。
    而这些仅仅就为了永远活着。
    有的时候，活着不如死了，就如同他们现在这样，即使是个人形有思维能够听见看见，但却再也不能做出自己的反应，只能听从“神”的指引。
    “今晚，今晚一切都会结束。”
    圆满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的提步走向了村子深处，看方向去的应该是盼盼的家。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沈屿青看着那远去的背影，浑身放松靠在了墙上，歪着脑袋看身侧的两个人。
    小草没说话，只默默收起了正在记录的笔记本，也将视线落在了身旁的青年身上。
    “去祠堂。”云听舟垂眸慢条斯理的将自己收拾好，然后对那群楞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老人们视若无睹，径直走向整个村庄的中心。
    紧跟着他的是小草，而沈屿青在原地站了一会才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顺手将还在敞开的门关上，接着顶着视线跟了上去。
    直到前面两个人走出十几米远，他的声音才有气无力的从后边传过来。
    “诶，等等我啊两位。”
    几个人就以这样的距离来到了祠堂。
    祠堂是他们第一眼细细打量的地方，这次重新回到这，才发觉与梦里相比有些不一样。
    云听舟踏进屋内，没有去看四周的东西，直接去了供台那，手伸向桌子底下，抽出了一张床单。
    他手指指腹摩挲着熟悉的床单，片刻后等到沈屿青来到他面前，他才将床单展开，自己握着一头，另一头递给了对面的人。
    两个人把床单完全展开，云听舟盯着看了一会，最后叹了一口气，将床单重新叠好，塞进了供台底下。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腰部靠着供台的边缘，双手撑在身后，突然说了一句话，“他果然没有父母。”
    “什么？”沈屿青还沉浸在刚刚莫名其妙打开床单又合上的过程中，不是很理解，耳边传来声音，把他思绪拉回。
    “圆满，没有父母。”
    “诶我...”沈屿青嘶了一声，手抚上后脑勺揉了揉，不明白为什么话题跳这么快，但他疑惑着疑惑着，脑子突然转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