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知厌终于叹了口气，他转头看向两人，眼里倒映着他们的身影。
    “来说说话吧。”黎知厌说：“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你们了。”
    二狗张开嘴巴，但他没能发出声音来，他的整个身体都已经爆炸，包括他说话的声带和喉咙，他无法发出声音，所以只能张了张口。
    最后开口说话的人是三花。
    “大黎。”他说：“你是蝴蝶。”
    “蝴蝶是杀人凶手。”
    黎知厌理所当然的知道他们会说什么，毕竟这里是他的记忆，他内心的所有自我谴责化作了这里的一切，他时常觉得自己就是杀死二狗和三花的凶手，那么日记就让这一切变为现实。
    让他记忆里的二狗和三花亲自说出这一切。
    “对，没错，我是。”
    黎知厌很大方的承认了，“在我和蝴蝶同化的时候，我就是了。”
    这是黎知厌心中的痛，也算是他的……执念。
    他总是觉得自己是身怀原罪的，即使和沈季相识从他那边获得关怀，好像重新投入了生活，但黎知厌依旧带有负罪感。
    那是很难处理的东西，情绪从来都只能自我控制，而调节也非常难。
    黎知厌是一个自由浪漫的人，也就是这样的人，更容易被类似的情绪困扰、压垮。
    所以黎知厌让自己不要去回忆这一切。
    今天突然被日记挖掘出过去，他突然觉得是个好机会。
    他需要好好梳理一下这份情绪，好好正视自己的过去。
    他想：我知道我和杀死你们的蝴蝶融为一体，我知道这是难以改变的事实，我也接受你们的指责。
    他又想：但是，我决不允许日记打着你们的幌子来指责我，你们不应该被利用。
    所以，我需要在这里否定。
    “大黎。”二狗望着他，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里连一点影子都印不进去。
    他又开口了。
    “你是蝴蝶。”他重复着，“蝴蝶是杀人凶手。”
    “但，你不是杀人凶手。”
    黎知厌愣了一下，他抬起头来望向面前的两人。
    他们那层如痂的眼睛褪去白膜，终于露出它们原先的模样，两人依旧是千疮百孔，眼神里却怀着柔情和安慰。
    “那不是你的错。”
    “大黎，要继续去冒险啊。”
    在那一瞬间，蝴蝶谷中的花开了，雨不再下，露珠在花瓣上摇曳着，无数蝴蝶从躲藏的地方飞出来，蝴蝶们在空中翩翩起舞，面前千疮百孔的两个人也在转瞬间变回了黎知厌记忆里的模样。
    穿着他们冒险时的冲锋衣，对他笑着挥手。
    二狗笑着喊：“大黎，我要走了。”
    三花点头，“是啊，该走了。”
    “我们先你一步去看天空的尽头了！”
    他们最后和黎知厌挥了手，黎知厌看到他们转身变成了一只鸟。
    鸟儿拍动翅膀飞向遥远的天空，他们的翅膀流光溢彩，如同彩虹一般绚烂。
    黎知厌下意识追着跑过去。
    “二狗！三花！”
    在跑出几步后，黎知厌又停了下来，他望着鸟儿逐渐远去的身影，只是很轻的低喃道：“天空的尽头啊，真是个好地方。”
    “……祝你们顺利。”
    现实里，沈季躺在墙头上，他黑色的长发一直垂到地面上，足足几米长的头发都可以cos长发公主了。
    吴迟坐在地上，他还在望着沈季发愣，周围都是覆盖着慢慢的黑色菌丝，那些昏迷的人也被覆盖了。
    但吴迟能感觉到他们还有呼吸，都还活着。
    【不是吧？你现在不是秽吗？】
    系统吐槽：【都这样了，你还要去影响黎知厌的记忆？不是？你知道自己是反派黎知厌是主角吗？】
    【你俩就怎么都拆不散对吧？】
    沈季望着天空，他疑惑，“是谁？”
    【黎知厌。】
    “好吃吗？”
    【好吃，等他出来记得多啃他两口！】
    沈季转头看向空中，许久之后他才又开口，“比你好吃吗？”
    【……你除了吃之外就没有别的关注点吗？】
    沈季连动都没有动，苍白色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他只是淡定的开口。
    “又有什么关系。”
    “食物是最直观的东西，满足食欲时会释放巨大的快乐，只要食物足够就可以一直吃下去，不需要改变什么，也不需要去了解什么。”
    “所以，你在哪里？我想尝尝你。”
    【我在你的脑子里，你要不先吃你自己，说不定吃着吃着就吃到我了。】
    说完后系统痛苦道：【我都被你传染到抽象了，你个抽象菇！不许啃自己！】
    【把蘑菇给我吐掉！】
    沈季叼着蘑菇不撒口，淡定的听着系统暴躁的让他赶紧把蘑菇给吐了。
    不吐，就不吐。
    所以，从记忆里出来的黎知厌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日记消失了，日记的污染气息也消散的差不多，地上都是晕倒的人，这还是他离开前弄晕的，吴迟坐在一个角落瑟瑟发抖的看着这一切。
    但最重要的是：整个地面都蔓延着黑色的菌丝，那些菌丝已经把整个木偶城覆盖，一眼望去如同黑夜。
    黎知厌抬头看向前面的墙壁，只见沈季躺在墙上，似乎是察觉到了黎知厌的食言，沈季仰头垂在墙壁上，口中还叼着一根白玉小蘑菇。
    小蘑菇嘤嘤嘤，但又不敢逃。
    “沈季？”黎知厌走过去。
    他和仰躺着的沈季对视在一起，因为倒垂的原因，沈季的姿势别扭，如同被一根丝坠着，丝断他就会掉下来。
    黎知厌伸手摸到他的头发。
    那些头发的触感很奇怪，不像是发丝，不滑腻也不柔软，像是活物。
    “你是谁？”沈季问他。
    黎知厌愣了一下，“你问我是谁？”
    “你是谁？”沈季又重复，“为什么身上有我的味道？”
    黎知厌下意识闻了闻自己的胳膊，他没有闻到所谓‘沈季的味道’，也或者是他和沈季在一起呆的久了，于是两人的味道融合在一起难以分辨。
    一想到这里，黎知厌非常满意的点点头。
    他喜欢这个论点。
    黎知厌哼笑一声，他判断出现在的沈季状态不对劲，但并没有攻击欲望。
    “我是蝴蝶。”
    他一挥手，于是空中出现了数只蓝色的小蝴蝶，它们一如既往的漂亮，闪着光芒的翅膀漂浮在空中，黎知厌伸出手来，一只蝴蝶落在他的指尖，于是黎知厌伸手给沈季。
    沈季好奇的倒吊着伸手接过蝴蝶，在疑惑的看了几秒钟后，黎知厌看到他一口将蝴蝶塞进嘴里。
    黎知厌：……
    蝴蝶是纯粹的污染凝聚物，含在嘴里它们就化为污染能量被吞噬。
    或许是觉得好吃，沈季舔了一下嘴角，薄唇和红色的舌尖，就这么扫过唇角。
    黎知厌咽了口口水，他想起之前和沈季亲吻时的感觉。
    温热的口腔和柔软的唇瓣，散发着淡淡的草木香味，虽然蘑菇不是植物，但沈季身上的气息却清新的很，越靠近他越能嗅到那股清淡的香味。
    每次黎知厌都很想埋在他的怀里闻个够。
    听上去好痴汉啊。
    “沈季。”黎知厌伸手轻轻拽拽他的头发，“日记呢？我们现在所在的木偶城是什么状况？”
    “沈季是谁？”
    “沈季是你。”黎知厌像哄孩子一样反复回答他，“你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吗？”
    沈季从墙上坐起来，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黎知厌，身上的菌丝们将空中的小蝴蝶搜刮了个干净。
    他苍白色的眸子里带着浓郁的冷漠气息，他和黎知厌对视在一起。
    “污染物有代号，所有s级污染物都有，但是我没有。”
    “真奇怪，人类为什么不愿意给我取个名字？”
    黎知厌无奈，“有没有可能，你从来没被人类发现过，没有发现过的污染物怎么起名字。”
    “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
    真的像个孩子一样，和黎知厌印象里的精明记者沈季完全不一样。
    日记对他做了什么？他怎么智商退化成这个样子了。
    ……好吧，小智障也可爱。
    “我给自己起了名字，叫秽。”沈季说：“蝴蝶，是不是比你的名字好听？”
    黎知厌点头，“慧啊？那确实挺不错。”
    “你看上去就很聪明的样子。”
    沈季：……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总觉得黎知厌在骂他。
    第89章 死寂寒域·续
    沈季不下来，黎知厌也没办法，他只好从旁边上墙，一步步走到沈季身边。
    沈季就这么盯着他接近，苍白色的眸子里没有欢迎，当然也没有拒绝。
    他就像是逗弄花草的养花人一样漫不经心的看着黎知厌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