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邯似是想到什么，眉头一皱沉默不语。
    犹豫说道：“我记得夏侍医曾说过，丹砂入药，可镇心安神、治失眠多梦，还可治疗癫狂。”
    说完看向李信。
    “不是，瞅我干啥？我又没有失眠。”
    章邯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啊对对对，你没有失眠。”
    李信傲娇的哼了一声：“我睡眠可好了，沾了枕头就能见周公。”
    蒙愔同情的看着李信，这傻孩子。
    章邯是说他爱发癫。
    吕饴糖问道：“愔姐，丹砂的危害具体是什么？”
    秦朝时，丹砂具有多种重要用途。
    它是提炼水银的主要原料。
    《史记》记载，秦始皇陵墓中“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皇陵的修建，又是政治和文化刚需。
    用到墓葬中，象征着辟邪和不朽。
    丹砂还可装饰宫殿、漆器、陶俑等。
    秦朝盛行神仙方术，丹砂颜色红润，性质神秘，是炼制“仙丹”的重要材料。
    以及章邯所说，丹砂可用作镇惊、安神和外用杀菌药。
    总之，它的地位很高。
    不但有实用技术，还有神秘信仰，几乎融入到生活中的方方面面。
    后人所熟知的巴寡妇清家族便从事丹砂开采与冶炼。
    上次在鹿鸣轩吃饭时，楚国商人猗兰君随便卖出七十车丹砂，可见秦人对它的需求量甚大。
    想要遏制丹砂使用，谈何容易。
    章邯想到这点，眉头紧皱：“愔姐，贵族自有一套认知，很难被说服。”
    “况且……这丹砂当真危害甚大，不能使用么？”
    在章邯认知中，丹砂可养精神，安魂魄。
    经典方剂“朱砂安神丸”，即以丹砂为主药，用以心火亢盛所致的心神不安。
    它还象征“阳”与“火”，可祛除邪气。
    脑中闪过这些知识点，蒙愔神情凝重。
    怪不得政哥那般推崇长生不老药，是因为从小的观念影响。
    为防止他统一六国后旧态复萌，自己更要揭露其危害。
    因为丹砂中的汞可通过长期内服或外用蓄积于体内，导致慢性中毒，损伤神经系统、肝肾等器官。
    是的，不止内服，外用也会影响身体健康。
    现代世卫组织及多国药监机构早就严格限制含汞药物的使用。
    朱砂入火热而有毒，能杀人。
    就算用，也要在专业医生指导下。
    还有一点……
    蒙愔害怕政哥背着她偷偷吃药，这玩意儿就像狗皮膏药，无孔不入。
    她真的很担心。
    毕竟政哥有前科，还被自个儿诈出来。
    想到他的心虚表情，都给蒙愔气乐了。
    此时正在商讨国事的嬴政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捏捏鼻子。
    总感觉有人念叨他呢。
    王贲担忧说道：“大王，不若让侍医看看。”
    嬴政摆摆手：“寡人身子好的很，魏国已灭，下一个就是楚。对于伐楚一事，众卿有何想法？”
    “昌平君，你先说说。”
    熊启身子一震，心中恐慌加剧。
    大王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此前欲伐楚时，大秦朝臣背着他商谈。
    自己毕竟是楚国公子，面对故土，总有几分不舍。
    如今，却点名要他回答。
    是知道熊冉许的条件？还是知晓儿子一直跟楚人接触。
    或者两者皆有。
    熊启后背被冷汗浸湿，他从不敢小看这位十三岁登基，亲政后连灭四国的君王。
    想起儿子惨状，丞相府周边暗卫。
    最终叹口气：“大王，臣愚钝，不得良计。”
    蒙毅瞥了他一眼：“也对，丞相毕竟是楚国公子，哪有孩子想招攻打母国的。”
    “蒙上卿这话不对，他也是大秦相邦，自然向着大王。”
    “当初李廷尉写的《谏逐客书》，可谓字字珠玑，使得君臣一心。
    瞧郑大人便知，虽是韩国人，如今为大秦修渠，可谓尽心尽力。下官想昌平君也一样，绝不会背叛大王。”
    蒙毅笑着说道：“是本官说错话，不该怀疑丞相忠心。”
    蒙武接话：“我儿就爱杞人忧天，丞相的妻子都在大秦，就算为家人着想，他也要对大王尽忠不是。”
    李斯看着蒙家父子，察觉到不对劲。
    这已经算是明目张胆针对丞相了吧，就不怕楚系官员给他下绊子？
    朝堂看似平静，实则波云诡谲。
    以李斯为代表的法家官僚集团，多是他国客卿，被嬴姓宗室排斥。
    看似以嬴政为中心，铁板一块。实则暗含法家官僚、军事将领、宗室贵族三足鼎立。
    其中楚系官员为外戚，实力强劲。
    其他人看似帮熊启说话，实则把他架在火上烤。
    尤其是伐楚关头，楚系官员最好少吭声，省的被扣上奸细的大帽子。
    熊启有苦难言，还好他早就想好退路。
    见大王沉默不语，熊启叹口气，不舍又无奈说道：“大王，臣想辞官。”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
    嬴政故作惊讶：“叔父，大秦蒸蒸日上，正是用人之际。你陪我一路走来，劳苦功高，怎么能辞官呢。”
    他说的是劳苦功高，没说别的。
    熊启沉默半晌，再次说道：“臣年龄大了，珏儿身体也不好，想安心修养，请大王准允。”
    小朝会从商议伐楚变成挽留熊启辞官。
    嬴政劝了两嘴，有些心不在焉，招来内侍问道：“夷宁他们做甚去了？”
    嬴平小声说道：“宣传丹砂危害。”
    嬴政低头心虚想到，难道儿媳又发现他偷偷吃丹药了？
    可那不算磕药吧，是正常养生。
    他也没追求长生不老。
    真的是正常养生，他要活久点，不想早死。
    至于蒙愔等人，来到庄子上，她已经想到如何宣扬丹砂危害的办法。
    唤来吉：“有即将临盆的动物么？”
    “大人来的巧，有只母羊就在这两日临盆。”
    蒙愔的积分已经上万，多胎丸属于残次品，价格便宜。
    她购买不少，一直致力于研究一胎十宝的牲畜。
    如今形成产业链，还有专业兽医，专门给难产动物接生。
    第166章 老司机带带我
    随着诞生的家禽越来越多，蒙愔打算将庄子改成肉类加工厂。
    只待第一批成熟，将会低于市场价出售。
    她想要每个黔首都吃上肉，至少过年的时候吃上肉。
    扶苏也知道这点，隔三差五就会来庄子一趟，看母羊生长的怎么样。
    昨晚淳于越问他：“怎么做，才能让黔首生活的更好。”
    若是之前的扶苏，肯定会以天道立论，奠定仁政根基。
    他会说“民之所欲，天必从之”。
    黔首之苦，根源在君心失察，政令失中。欲安天下，当以天道为本，以民心为镜。
    现在的他不一样了。
    当时扶苏怎么答的，他说：“老师，您有空在这问我，不如去犁三亩地。
    上林苑的南瓜茁壮成长，只待瓜熟蒂落，能养活无数黔首。
    庄子上的动物熙熙攘攘，一胎产十个，牛羊粪都快堆满圈。
    等它们长得肥肥胖胖，黔首吃上肉，肚里有油水，会体验到幸福的含义。
    您问弟子如何让黔首生活的更好，这就是答案。”
    扶苏起身，展示愈发健硕的身材，黑了几个度的肤色，手中茧子。
    “我在郑县时，脚步测量过每一寸土地，土里埋葬的是黔首的希望。
    愔愔每天去上林苑种庄稼，学习母羊的产后护理，连胡亥都在挑大粪。
    他们不会问弟子“如何让黔首生活的更好”，只会用做的。
    或许老师通读圣人言，知晓世间大道理。
    但你知道什么时候下稻苗最合适么？知道去岁崧菜淋了多少滴雨么？知道粟在想什么吗？
    您不知道，您只知道之乎者也。
    老师，今天就学到这里吧，弟子要去挑粪了。”
    说罢冷漠转身离去，独留淳于越在风中凌乱。
    不是，他这弟子有病吧。
    鬼知道崧菜淋多少滴雨，鬼知道粟的小脑袋瓜会想什么。
    不对，粟是植物，它有思想么？
    都给淳于越绕沟里。
    忍不住吐槽弟子：“一天天的，不好好学习圣人言，居然跑去养猪种地。
    也不看看，历史上有哪个君王是种菜出身，学会这些有什么用……”
    说着说着淳于越顿住，他想到外出采风时，黔首们脸上幸福笑容。
    他们在谈论肉价低了一点点，他们在期待下一季的粮种，他们在夸赞以后的日子充满盼头。
    淳于越忽然理解扶苏说的话。
    与其夸夸其谈，不如去挑两胆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