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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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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 2025-07-28 0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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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的宾客,大多数不发一言,一动不动,神情麻木绝望。
    甚至有些,面容灰白,双眼无神,姿态诡异,根本无法辨认是活人还是死人。
    像被白布裹着的尸体。
    裴怀钧寻思:“即使是活人,也多半是被夺了意识,当作尸体裹在了丧服里,从生理上已经不算是人了。”
    他提灯照去,又发现一个规律:有几个白衣宾客的脸上用丧帖糊住,看不清面孔;有些则是没有,露出青白僵冷的脸。
    那糊面的丧贴,和他手中的一模一样。
    裴怀钧毫不犹豫地伸手,尝试揭开贴在那宾客面上的丧贴一角。
    果不其然,他看见,丧贴底下隐约露出一张被纸牢牢贴住,宛如受刑的、极端恐惧的扭曲面容。
    此人发不出声音,丧贴更是牢牢黏住他的脸,把他变成与死人类似的样子。
    这丧帖似乎不能暴力撕毁。
    他方才轻扯的动作,就已将白衣宾客的脸撕出一道血痕,洇满白纸黑字的丧帖,将他的五官罩出分明的轮廓。
    如果要强扯,怕是会把整张脸都血淋淋地撕下来。
    裴怀钧眼神慢慢冷下来,欲撕丧帖。
    “等一等,不能撕。”
    突然,他的背后响起一个声音。
    裴怀钧回头,是幽冥司那名登门要他搬家的“鬼判官”——沈云。
    此时,鬼判官也披着一层丧服麻衣,腰间配黑刀,正警惕地打量着他。
    他身后跟着两名同样穿着麻布丧服的“勾魂使者”。
    看模样,都是司中好手,各负不错的修为。
    沈云率先缓下神情,用商量的口吻:“他们是乐忧坊近期失踪的百姓。撕下帖子就真的死了,还请裴先生高抬贵手。”
    裴怀钧停了手,“不撕,那你有什么解决办法?”
    沈云也是一噎,没想到他会这么不给幽冥司面子:“继续探索这座宅邸,说不定能找到营救的方法。”
    “那就随便你。”裴怀钧转而看他,还是冷淡神色,很不好惹,“沈大人怎么在这里,裴某愿闻其详。”
    沈云之前怀疑,这书生也是前来参加鬼丧的不明鬼怪,却很快推翻了猜想。
    他去城门和庄宅行查过记录,有此人近期的通关度牒,房屋租赁手续也齐全,间接说明,这书生是切实存在的活人。
    他多半是有修为傍身的民间散修,自恃不凡,又有保命鬼器,才会如此桀骜不驯,甚至不吝于抵抗幽冥司盘问。
    此时,他们周边都是疑似鬼怪的白衣宾客。沈云怕惊动这些像尸体一样僵硬杵着的宾客,只道:“跟我走。”
    裴怀钧也没反驳,和他走到队伍末尾处。
    离那些乌泱泱的白衣宾客稍远了些,沈云站定,握紧佩刀,态度客气不少:“裴先生,敢问尊驾是何门何派的修士?师承何处?有什么神通?”
    “你是恰巧租到鬼宅,偶然接了丧贴,才被卷入张家白事?”
    他想要用幽冥司的身份,暂时收编这名来历不明的散修,打算给他个台阶下。
    毕竟,在这种地方,一起行动会更安全。
    “查户口,这也是幽冥司办案?”裴怀钧毫不给面子。
    “……”咋还记仇呢。
    “在下仅是一名春闱士子罢了。”
    裴怀钧似乎也懒得与他纠缠,随口胡编,“没什么神通,四海行走,百鬼不侵,全靠在下一身正气。”
    沈云沉默半晌:好、好敷衍。
    不过,他也习惯了这般修士作风,没觉得奇怪。
    修真门派虽以除灭鬼怪为己任,却不喜幽冥司的官方作派,平常也是井水不犯河水。
    心情好,他们就做些表面功夫;多半时候,都不怎么给面子。
    两百年前天裂时,人输掉了夜晚,也失去了月亮。
    为了对抗鬼怪,修真门派里修为高些的,基本都死完了,灵均界陷入了漫长而黑暗的断代。
    随着幽冥侵蚀加深,鬼怪越发恐怖,新生代逐渐没了过去的心气。
    生活在绝望时代里,很多修士也不愿兼济天下,而是选择自扫门前雪。
    沈云本以为寻求合作失败,却听那裴书生说:“沈大人要办案,在下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自然会配合。毕竟,我可不想去幽冥司吃牢饭。”
    裴怀钧对沈云没什么偏见。
    身为幽冥司驻城的主官,捧着他的达官贵人不计其数,还肯亲身深入险境,清理当地的灵异事件,好事。
    若不是住在那鬼宅的是他,裴怀钧也认为,其勒令无关人等搬走,并将宅邸收回这件事,虽然粗暴了些,但道理上并无错处。
    只要不是思想有问题,道德有滑坡,东君也不介意稍微照拂晚辈。
    “五更天,该进灵堂了。记住,保持哀恸。”
    裴怀钧说罢,转身,进入灵堂吊唁的队伍末尾。
    五更天。
    “奠”字灯笼摇曳,白幡轻舞,阴风大起。
    灵堂大门轰然打开。
    不知何处传来哀乐,好似一具具老尸般陈列庭中的白衣宾客,神情也逐渐悲伤扭曲起来。
    他们僵硬的身体开始迟缓移动,排成一排,鱼贯而入。
    不知是死是活的东西都进去了,活人就缀在了队伍最末。
    裴怀钧扯了扯腕上的红线,是在示意出去探索的衣绛雪:“灵堂开了,我会先进去 。”
    这红线虽鲜艳,却有厉鬼的“障”,仅有他们二人看的见。
    衣绛雪教他牵着红线一端,免得他遇险时,无法及时找到他。
    “吊唁时刻要到了。”沈云看见这一幕,神情变了变。
    他压低声音,提醒:“裴先生,吊唁的时候有什么规矩,你知道吧?”
    裴怀钧:“……不知道。”
    沈云咬牙切齿:“那纸钱呢,你准备了吗?刚才在庭院里收集了么?”
    他刚才带下属四处探索,好不容易找到了三张特殊的黄色纸钱。不出意外,这将是后续最宝贵的资源了。
    裴怀钧平淡:“没有。”
    沈云惊愕:“你什么都没研究,就敢来参加张家白事?你该不会,是从来没参加过葬礼吧?”
    裴怀钧的确没参加过人的葬礼。
    毕竟,东君在这个世界上的师友,早在千年前就都死完了。
    仙人的寿命,或许也是一种诅咒。
    裴怀钧不笑了,神情有些隐隐的冷酷:“我不喜欢参加葬礼。”
    沈云皱皱眉,也没纠缠这个话题,继续将事先安排讲明:
    “张家的白事用具,有些是在我预先安排的棺材铺里定制的。我派遣三名司内‘勾魂使者’扮作棺材铺伙计,混进张家宅邸,并在首日传出了大量珍贵情报。可是他们传出消息之后,就失联了。”
    他凝重:“找到他们三个,就能问清楚一些规则,更好地活下去。”
    裴怀钧却道:“提前注意到张家白事的异常吗?敏锐度倒是不错,可惜,凶险程度高了些,你的人不够强,会陷进去。”
    沈云亲身进入宅邸,也是一身冷汗,承认:“确实,我还是大意了,准备不足。”
    他今天更多是为探查而来,“我并不认为,今日能除掉张老太爷,只想救回陷在张家的兄弟。如果能拿到关键信息,我会回司里组织人手,一举端掉这座古宅。”
    忽然间,沈云感觉到了不对,忙住了口,脸色颇为纠结。
    他怎么这样口无遮拦,连机密情报都毫无保留地往外倒了?
    鬼判官直属于司主,只听司主命令。
    这乖僻的书生又不是司主,他述什么职?
    听完他的计划,裴怀钧轻笑一声,目光不带情绪,好似在云端俯瞰,平淡又无情。
    “计划倒是挺详细。不过,你以为救了人,就能轻松离开?”
    不光是沈云出了一身冷汗,两位招魂使者也有了些异状。
    见书生冷笑,他们似乎控制不住身体,下意识地双手端起,就要虚虚下拜……
    沈云也以为他们中邪了,一巴掌呼过到罗平后脑:“你们干什么?”
    名为罗平的下属恍然惊醒,挠挠头:“回大人,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见裴先生一笑,控制不住地产生了尊敬之情……”
    “……就是,想给他敬点香火。”
    第21章 红白撞煞(6)
    他们小心地跟随宾客,进入灵堂。
    这里香火缭绕,呛人的很,似是为了掩盖尸体的腐臭。
    灵堂正中间,一口漆黑棺材,上面绘着血红的古怪纹路,看着就凶险。
    棺前悬挂白桌衣,安放灵桌,摆着供品、香炉、蜡台和长明灯。
    背后是白幡、花环和挽联,正中挂着一幅黑白水墨的老人挂画。
    老人拄着杖,微微佝偻背部,身穿前朝服饰,讳“张久德”。
    按照习俗,棺材边本该跪着孝子贤孙,却摆着些跪姿的纸扎人,涂着浓艳诡异的妆容,像是死人入殓时的妆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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